五.角声吹落梅花月
除夕，府里张灯结彩，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母亲将为我新添置的衣物首饰命人送至我房中。衣物自然都是极精美的，首饰也都是极精致的。我拿起其中一个翡翠手镯。手镯绿艳艳的，如同一剂潋滟的波光。所有的首饰里边，我最喜欢的便是手镯。我把手镯稍稍用力套上手腕，瞬间，我想到一句极美的句子“皓腕凝霜雪”，果真便是如此。
“小姐，夫人花好多功夫寻得这块好玉，请人做了这个玉镯给小姐，知道这些衣物首饰里边小姐定然最中意这个镯子，这不，果真验证夫人的猜测了。”小玲看到我一直拿着这个镯子比划，便在一旁笑道。
“夫人特请人为我做的么？”
“当然了，小姐是夫人老爷心尖尖上的肉么，哪次夫人不是想方设法把最好的东西买来给小姐？”
“我终于记起来了！”我叫道。
“小姐记起来什么了？”小玲问道。
“呃，”我支支吾吾地道，“我记起母亲以前也给我买过翡翠镯子。”
“那是肯定的，夫人疼爱小姐，年年都给小姐准备好多首饰呢。”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就是跟这个一模一样的玉镯。我妈说那个玉镯是托人在北京买的，很贵，怕我跌跌撞撞地摔坏了，替我收好，等我结婚时再给我。
难怪我一看见这个玉镯便觉似曾相识。想起德江，想到我妈，心下黯然。难怪人家说，故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
正自神伤，朱允炆来了。
“七七，我带你骑马去。”
“骑马？”
“是啊，你记不得了，去年的除夕就约好的。”
“见鬼，”我心道，“我怎么可能记得。”
夜空中烟火璀璨，我和朱允炆并辔徐徐而行。
一顿饭功夫，我们来到一个园子。
“到了，下来罢。”朱允炆扶我下马。
雪光的反映下，一园子的梅花恍如遗世独立的仙子静静伫立在我眼前。
朱允炆牵过我的手：“七七，三年前你去驻地后，日日相思，分分刻骨，无以开解，遂亲自置这一梅园。东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七七，我爱你，此情如梅，不渝。”
“可是，”我躲闪着朱允炆炽热的目光，“我们没有将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将来？以前那个敢爱敢恨，勇往直前的七七哪去了？”
朱允炆的唇发怒地携带着狂野的不可抗拒的气势压在我的唇上。
这个狂野的朱允炆不再是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朱允炆。
我的唇变得绵软，闭上眼睛。狂热的气息里有梅的清冽。
突然，我的身子一个旋转，朱允炆站在我站的位置，然后，他倒了下去。
我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人影飞掠而去。
“允炆，你怎么了？”
“我，痛……”
我的手抚过朱允炆的背，沾染上粘稠的血。
“允炆，血，你流血了。”
“是，我被刺伤了。”
“怎么办？你还能不能坚持，我扶你上马，可好？”
“试试吧。”
费了好大的力气，我终于将朱允炆弄上马，我赶紧跨上同一匹马，让朱允炆靠在我胸前。
我略一思量，策马回到我家。
父母惊慌失措，赶紧喊来大夫。
所幸，朱允炆的伤不深。
父亲奇道：“看这剑的走势，倒好像硬生生收回去似的，既要杀人，又不置之于死地，为何？”
我猛然想到，当时朱允炆所处的位置是我，莫非那人要杀的是我？当他发现朱允炆挡住这一剑，他便收手。可是，如若这猜测是真，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舅父，舅母，你们去歇息吧，七七在这陪我说说话。”
“也好，皇太孙也早些歇息。”
父母退出房间。
“傻瓜，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剑？”
“七七，为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如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将来，你将来会有很多嫔妃……”
“七七，身在帝王家，有很多事不得已，只是，我认为，我爱你，你爱我，这便足够，计较太多，便是伤了这份情。”
“七七，”朱允炆的声音里有一种梦幻般的蛊惑，“把你的手伸过来，让我握着，好吗？”
我叹息一声，好吧，好吧，活一天，是一天。爱一天，是一天。我温顺地将手伸过去。
朱允炆握住我的手，“这样真好。七七，给我讲故事好不好，伤口有点痛呢，你讲故事哄我睡觉，好不好？”
我笑了，都说恋爱中的人就像孩子，看来真的不假。
“好，我给你讲故事，讲一个美人鱼的故事。”
从前，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座雄伟的城堡，里面住着六位人鱼公主，她们都十分美丽，尤其是最小的公主，她留着金色的长头发，比姐姐们都漂亮，她最喜欢听姐姐们说许多海面上的新鲜事，因此，小公主常想着，有一天能自己到海面上看看。
等了又等，就在小公主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她悄悄地游到了海面，海面上有一艘很大的船，船上许多人正举行着盛大的生日宴会。
船上的人们举杯祝贺王子生日快乐！那个王子威风凛凛，潇洒英俊。美人鱼主为之着了迷。
突然，一阵大风把大船吹翻了，王子也掉落海中，漂流到海面上。
美人鱼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王子救到岸上。
王子昏迷不醒。
这时候，美人鱼听见脚步声走近来了，就躲到岩石后面。
来的是一个女孩，她看见王子躺在沙滩上，大吃一惊。
王子在她细心的照顾下很快就清醒了。
王子对那女孩微笑着说：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
躲在岩石后的美人鱼听了很伤心：王子，我才是救你的人啊！
美人鱼无法把王子忘记，因为她是人鱼，无法与王子接近，所以每到晚上，她就游到城堡外，远远地望着王子。
她去求助女巫来帮助她变成人。
女巫说：“我这里有一种药，喝下它后，你就可以变成人，但是当你的尾巴变成脚的时候，走起路来会像刀割一样疼痛。如果王子与别人结婚，你将会化成泡沫死去。而且，这种药还必须以你的声音做交换。”
美人鱼想，只要我能在王子的身边，什么都不在乎。
于是美人鱼游到岸边，喝下了女巫的药，全身觉得非常的难过而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美人鱼的尾巴慢慢分裂成双脚。
当美人鱼慢慢睁开双眼，眼前的人竟是王子。
王子问她怎么了？
美人鱼却无法回答，因为她已经把声音送给了女巫。
王子把美人鱼带回了城堡，并给她穿上华丽的衣裳。
城堡的人都十分称赞美人鱼的美貌，虽然她不能说话和唱歌，但她美妙的舞姿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谁都不知道每走一步，她的脚都像刀割一样。
一天，王子带着美人鱼去邻国，那是上次他落海获救的地方；王子是去与那女孩会面的。
王子非常高兴地说，我的性命是她救回来的，我要和她结婚。
不对！不对！王子，是我救你的呀！美人鱼喊叫着，但是她喊不出声。
王子终于和那女孩结婚了。
在回国的船上，美人鱼伤心地哭泣着，这时候姐姐们来了，她们对她说：“为了要救你，我们去求女巫，并用我们的头发换来这把宝剑，你就用它来杀死王子，用王子的血涂在你脚上，你就会变回人鱼。你一定要杀死王子，否则明天一早，你将变成泡沫消失。”
王子睡着时，人鱼公主进入他的寝宫；但是看着王子安祥的脸，怎么也下不了手。
黎明时，她变成泡沫消失在海上。
朱允炆没有听完我的故事，他在我的故事声里安然入眠。
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这个男人，我跟他的缘分到哪一天？
我从他的手心里轻轻抽出我的手，他发出一声呓语：“七七，不要离开我……”
我当然不知道便是在此刻，朱元璋正在他的寝宫里训斥一个人：“没有用的东西！你杀人从不失手，这次怎么错得如此离谱？”
“请皇上息怒，属下眼看就要得手，万没料到那一刻皇太孙会以身来救，属下只得硬生生收回剑锋，即便这样，仍然伤及皇太孙，属下该死！”
“万幸没有大碍，不然，你项上人头岂能留到现在！”
“盯着他，暂且不要动她，待他养好伤再作计较。这小子，为个女人还真命都不要了。”
“是，属下告退。”
黑衣人退下，朱元璋自语道：“唉，我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帮他把这个女人解决掉，不至于像当年她姐那样，如今，亦不能善终了。”
第二日醒来，去看朱允炆。
父亲已在。
正听见父亲说：“殿下是否要彻查此事？”
朱允炆说：“算了罢，我又没怎么，昨夜我私自出宫，如若惊动皇祖父，又是多少人不得安宁。就此息事宁人罢。”
用过早膳，父亲护送朱允炆回宫。
牵挂着朱允炆的伤势，隔三岔五我便央母亲带我进宫去看他。
母亲自然也愿意。
去得那里，也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说话。
朱允炆又央我再讲一遍美人鱼的故事。
然后，他握住我的手：“七七，美人鱼爱王子爱得太痛苦，我不要。我要我们幸福地相爱。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一心只记挂朱允炆的伤势，我却忘记去揣测这件事情的诸多疑点：是谁知道朱允炆那晚的行踪？是谁要杀我？多疑且拥有庞大特务机构的朱元璋为何对此事不闻不问？是真的不知情抑或是故作不知？
除了记挂朱允炆的伤势，我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兴奋、喜悦、处于一种饮鸩止渴般的亢奋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