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明月楼高休独倚
朱棣在宁王那里策划阴谋的时候，白朴星夜兼程，赶到云南，费尽周折，找到吕曦月。
其时，吕曦月刚刚练完一套剑术。一身白衣，飘逸出尘。
白朴细看，发现她和我并不相像，唯眉间神态有几分相似而已。
白朴取出我写给她的书信，说明来意。
吕曦月看完信，淡淡道：“红尘纷乱，我不问世事已久。”
“大小姐……”
“你不应该这样称呼我。”吕曦月截然打断白朴的话。
“是，我知道，我应该称呼您为居士。但因护卫吕七七小姐的缘故，我更愿称呼您为大小姐。”
吕曦月默然，没再反对，良久才道：“当年我离家时，她才一两岁……他，我素知他雄心壮志，却不想他心高如此……世事白云苍狗，我却早已心无挂碍。”
“这世间，让人最是放不下的，最是无法释怀的，想必就是这一情字。想来，大小姐虽在红尘外，却是性情中人。”
“不错，”吕曦月直视白朴，坦然承认，“这些年，更深夜阑之时，那些往事总是扑上心头，每念及，无不痛彻心扉。虽奉命修行，却无甚修为。”
“那只因大小姐乃真性情，这些年只是苦了大小姐。”
“也谈不上苦，无喜无悲无怨无嗔，是为至境，我只是还做不到罢了。”
“如今，大小姐的至亲唯夫人而已，大小姐随我回京城，一则可全姐妹团聚之情，二则可解心头挂念之意。”
“父母仙去，我尚且不能随侍左右，这姐妹之情则可全可不全。至于朱棣，物是人非事事休，休再提这挂念二字。”
“可燕王这样与朝廷作对，性命堪忧啊。若大小姐出面，化干戈为玉帛，则天下幸甚，黎民幸甚！为天下苍生，大小姐也该跟我回去。”
“一个男人若对天下动了心，这野心，怕也不是一个女人劝得了的。”
“大小姐不试试怎么知道，况且，此非携泰山以游北海之难事，大小姐一念之慈罢了。”
沉吟一阵后，吕曦月终于首肯：“好吧，我和你回去。”
“多谢大小姐慈悲。”白朴常年绷紧的脸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
李景隆的指挥部设在郑村坝。
他当然也想到朱棣离开北平必有返回的一天。
这日，得报朱棣正在赶回北平途中。
他立马吩咐部将陈晖：“陈将军，予你骑兵一万，你立刻带兵出去阻击朱棣！”
陈晖道：“遵令！”
陈晖口头答应着，人却未动。
“如何不行动？”李景隆责问。
“主帅还未告知末将攻击的具体地点。”陈晖硬着头皮答道。
“我自己尚且不知道，又怎么告诉你？”李景隆振振有词。
此时，用现代网络语言来形容，就是——陈晖瞬间石化！
“那，末将，末将立刻去执行命令。”
“去吧。”
于是，万分郁闷的陈晖带着自己的一万部下踏上了漫长的寻人之旅。
陈晖悻悻道：“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左右能见度又极低，叫我去何处寻？”
但上头的命令不能不执行，陈晖只好带着部队到处乱转。陈晖不知道的是，此时，朱棣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向着北平挺进。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陈晖与朱棣的军队竟然擦肩而过。都说前世三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估计前世里，陈晖或者朱棣偷了懒，少回了几十次头，所以，他们的这次擦肩而过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两人的军队竟然未曾正面相遇。
当陈晖经过朱棣曾经的行军路线时，发现了大量的马蹄印和行军痕迹。
“终于找到敌人了！”陈晖兴奋地喊道。
他率领部下沿着痕迹一路追随朱棣的军队，他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准备靠近其军大本营后来一个前后夹击。
而就在陈晖发现朱棣后不久，朱棣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跟上了。
“朵颜三卫听令！”
“是！”
“我军被人跟踪了，你们去把他们消灭了！”
“是！”
这些蒙古人刚收了朱棣的好处，正想找个机会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
他们风驰电掣般，快速出击，轻而易举地，把陈晖的一万士兵全部打垮。
陈晖逃了回去。
陈晖狼狈地站在李景隆面前。
“主帅，末将途中遭遇燕王军，本意予其前后夹击，不料，反落了个惨败。”
“燕军现在何处？”
“很快就会到达我们所在的郑村坝。”
“传令下去，整顿军队，加强警备，准备迎战。”
“是！”
郑村坝之战就此打响。
朱棣派出最强的朵颜三卫以中央突破战术直冲南军大营。这些蒙古骑兵骁勇善战，以万军不当之势连续攻破南军七营。
南军毫无招架之力，四散奔逃。
南军虽然惨败，但毕竟实力尚存，在经过一番整顿后，逐渐稳住阵脚，与北军作战。几十万人奋死拼命厮杀，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战局陷入僵持状态。
这种状态是朱棣不想看到的，他想要的，一直都是速战速决。还是之前那个原因，他耗不起时间。
“诸位有何良策？”朱棣皱眉问。
手下马三保道：“王爷，南军的要害在于李景隆的中军，只要想法令李景隆移动其位置，便可趁其立足未稳之机以奇兵左右夹击，定可获胜。”
“如何才能令其转移位置？”
“只要我军虚张声势，加大挑战力度，则可将其激将开来。”
朱棣思考良久，决定采纳马三保的意见，按马三保的意见安排部署下去。并任命他为部将，令其一同参加战斗。
天黑了，在北军的呐喊声、挑战声中，李景隆果然按捺不住，亲自带领中军前来作战。
一切正在马三保的预测中。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朱棣立刻派出奇兵从其两翼发动猛烈攻击。
又是一场血与泪的交锋。
李景隆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由于双方都损失巨大，朱棣和李景隆难得地心有灵犀了一次，都心照不宣地默契地各自收了兵。
朱棣收兵后，安顿好士兵，为第二天的战斗作好准备。
李景隆与之相反，不但没有养精蓄锐来日再战，而是连夜南逃。
更可恶的是，他只顾自己逃跑，却忘记通知还在围攻北平的士兵。
那些攻打北平的士兵，遇到天寒地冻，还要浴血奋战，已是可怜，又遇上这个百年难遇的主帅，焉能不败？在城内城外的围攻下，攻城部队全部崩溃。
至此，郑村坝战役以李景隆的彻底失败，朱棣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李景隆从父亲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梦想彻底破灭。他仰天长叹：“七七，你早看透了我，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朱棣获得大量生力军。朱高炽借助北平防御战的胜利获得朱棣的重视和喜爱。
那位叫马三保的人也因在此战中的优秀表现得到朱棣重用，并引为心腹。此人出生时，父母以世道平和、平安成长之意，曾给他取名为“和”，由于他在郑村坝立下大功，朱棣赐姓“郑”，是为“郑和”。世人不知道马三保的多，不知道郑和下西洋的估计没有几个。
白朴带着曦月走进梅园时，已是日暮。
“小姐，白侍卫已将大小姐带回。”小玲急切来报。
“是吗？他们人呢？”我停下写字的笔。
“在大厅上等着小姐呢。”
“好，我这就去。禀报皇上了吗？”
“白侍卫一到，便派人去了。”
我放下笔，深深吸一口气，说实话，我对见这个素未谋面，也并无血缘关系的姐姐有些紧张，毕竟，我冒着吕七七之名，享受了本应属于她的父母亲情。
走进大厅，我看见了一身白衣的吕曦月傲然而立。
我迟疑着喊道：“姐姐……”
“七七？”
“是。”
吕曦月的脸变得柔和，拉过我的手：“一别经年，你倒是长成大姑娘了。”
我羞赧一笑：“姐姐受苦了，我竟不知姐姐......若非燕王……我也无缘得见姐姐。”
“是啊，”吕曦月长叹，“我也不想我还会回到京城。”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连父母都已不在。”
“姐姐，”我想我不能太自私，我靠近她，耳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父母还健在。”
“哦？”吕曦月疑惑地睁大眼睛。
我点点头：“当初，允炆锐意削藩，我已想到或许会有今日，为留一条退路，故让父母作了未雨绸缪之计。”
吕曦月喜出望外，展颜一笑，“如此，甚好，此生虽未必能再见父母一面，但听得这消息，我已知足。只是，不想你小小年纪，倒有如此远见。”
正说话间，朱允炆走进来。
“曦月姐，你辛苦了。”
“谢皇上。”
“曦月姐，不要这么生分。”
“不是生分，这是礼数。”
“曦月姐，想来白朴已跟你说明我请你回京的原因，曦月姐的仁义之心，允炆先谢过。”
“何须谢我，我也不过是一私心。”
我看着吕曦月飘忽的眼神，心底突然冒出仓央嘉措的诗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过天地，放下过万物，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情不自禁叹口气，这世间，唯有这一“情”字最是无解。
“我明天一早即启程。”
“好，我派卫士陪你去。”
“不必，”吕曦月断然拒绝，“七七已长大成人，父母……此间，我已无牵挂，今生，我也不想还能见他……明日我独自前往。”
朱允炆看我，我点点头。
“好吧，”朱允炆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