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碧海青天夜夜心
朱允炆不知道，再久长的爱情，一个女人还是想和她爱的人朝朝暮暮。我看书、写字、绣花、骑马、做各种糕点，却仍是百无聊赖。这个时空里没有手机可以倾诉衷肠，书信成了我和朱允炆爱得死去活来的唯一凭证。等待是天色从欲晓到薄暮到黄昏到深夜的每一声叹息，等待的目光拉长了光阴的每一个空隙。
这一等，便到了洪武二十八年。
洪武二十八年，马氏为朱允炆生下一子。十月，马氏册封为皇太孙妃。
任何语言在现实面前都是苍白的，那种无力的疼痛感像万千只小虫子咬噬着我的心。爱我的人和别人成亲生子，留下我一个人在苍凉的孤寂里黯然神伤，那样的痛，是呼吸都是痛的钝感。
李景隆来看我。
“七七，举国同庆，为何你却如此哀伤？”
我不语。我知道他在明知故问。
“等了这么久，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我仍然不语。
“七七，嫁给我吧。”
“不，我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李景隆苦叹。
我一怔，我在现世的名字不就叫明月么？李景隆表明心迹的这句话，怎么竟巧合至此？
“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不是你，是我对你的这份情意，这份从五岁开始就喜欢你的痴念。从今后，我当搜集天下绝色，我当恨尽天下女子。”
“《圣经》上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李景隆，对照一下这个，你就该明白你并非真正爱我，你不过是因我不回应你的爱而恼羞成怒罢了。”
“我爱不爱你，天地可鉴。你可以不接受我的爱情，但不可质疑我对你的深情。”李景隆愤愤然扬长而去。
父亲叹气：“七七，大美的年华，这样等下去，值得么？”
“父亲，爱有千般苦，此心向一人。”
“最是痴情人为情伤，我们家......唉。”
母亲抚着我满头青丝，“我家七七长发及腰的样子比当年的曦......还美。”
“比谁美？”我好奇母亲含糊的内容。
“呃，比曦......西施，七七比西施不知还要美多少倍呢。“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朱元璋驾崩，朱允炆继位。
第二日，朱允炆亲自来接我进宫。
“三年多了，七七，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就盼着这一天接你来相聚。”朱允炆泫然泪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冷然道，漫长的等待刻骨的伤感已经抹去我如花的笑靥。
“七七，我们两人之间也要这样吗？”朱允炆哀愁悲戚地问。
“世间日月星辰，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何况你我之间？”
“七七，”朱允炆忧伤地看着我，“盼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所有的思量，所有的忍耐，只为你。”
“哦？以你现在九五之尊，你认为又可以为我做什么？”
“我要接你进宫，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废掉现在的马皇妃吗？”
“是。”
“她为你生下一子，并无任何过错，何况，她是你皇祖父钦点的皇妃。你登上皇位就要废她，将来，王侯将相如何听命于你？我如何肯置你于不仁不孝、不忠不义之地？”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七七，我要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贵为天子，自然可以掌控一切，唯独，不可以掌控我的爱情。”
“七七，你的每一句话都含沙射影夹枪带棒，你知不知道，你每说这样的一句话，我的心就疼得无法呼吸，如同万箭穿心。”朱允炆的泪流了下来。
我的心软了，却又酸涩得痛，我的泪也流下来：“允炆，这几年的坚守，这几年的相思成疾，我又何尝不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的爱情里，容不下其他女人的存在。我情愿独自一人终老，也不要去和其他的女人争夺你。为男人争风吃醋于男人而言是一件得意事。于女人而言，心却是累得载不下其他东西。
“我和她是情势所迫，非我本意，我和你才是爱情，无论我是不是皇帝，我都是你的允炆。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够！”我歇斯底里，“她都已在你生命里，是再也抹不去的痕迹。
“七七，你真的不肯来我身边吗？”
我含泪摇头。
“求你陪在我身边，以爱人的名义，可以吗？
欲拒绝，朱允炆眼里的悲令我不忍。
“给我三天时间想想，好吗？
“好。”允炆点点头，用力握住我的手，手心里是哀求的温热。?
三天，放电影似的，我将这几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心中百味杂陈，有爱，也有恨意。各种情感在内心交错纠缠，没有出路，只是一枕头的泪。忽然想起德江那个写小说的蒋莉说过，所有的离开都是爱得不够的缘故，真爱，会选择包容，会选择在荆棘中开出花朵。瞬间，心里清明了：属于他的日子并不多了，属于我们两个的日子也不多了，何不放下所有的负累，只是为爱爱一场呢？
想清楚了，或者说作出选择了，心里倒也沉静了。
高贵的自尊和艰难的爱情之间，我选择低到尘埃。
第四日，允炆一早便来了。
“我跟你去。”我平静地说出我的决定。
“我就知道，你不会舍下我的。”朱允炆喜出望外。
“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住在御书房，我不要任何封号，我做你的爱人，而不是你后宫妃嫔中的一个。”
“好，我答应你。”
前去拜别父母。
父亲眼里满是忧虑，“七七，这一去，不可再如在家中般任性。”
“父亲，这几年让父母跟着担忧受累，是女儿不孝。父亲，母亲，能做你们的女儿，是我最大的幸运。”
“七七，不要这样说”，这个魁伟的男子强忍了盈眶的热泪，“如若不是生在我家，你的情路不会如此多舛，是父母对不起你。”
“好了，好了”，母亲道，“今日七七进宫，终是好事，也总算有个是有好归宿的了，就不要这样伤感了罢。”
“父母珍重。”
我虔诚地给这两个给了我无限温暖的人磕了三个头。带着春香，小玲随朱允炆走进了大明朝的宫殿。
是夜，御书房，烛光摇曳。
宫人，侍从皆已退下，只我和朱允炆两人。
“七七，我心里无限欢喜。”
“我也是。”我笑着颔首。
“我们歇息吧。”
“你先歇下可好？我想写段小说。”
“小说？我的七七也写小说吗？”
“是的，这些年，多少不眠之夜，多少刻骨相思，心疼痛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唯有把所有的思绪诉诸笔端，心头的疼痛才稍稍得以缓解。”
我已经在着手把这几年的经历写成一部小说，而且已经写了几万字，此刻，正是有灵感之际。所恨，在这大明朝，用毛笔写字不知比用键盘打字慢了多少。
“七七”，朱允炆痛惜地抚我的发，“去写吧，我等你。”朱允炆拿起一本书斜倚在床栏上看。
我走到房内的书案上拿起毛笔。
估计《甄嬛传》里的华妃见到此情景又会骂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但没法，谁叫朱允炆爱我呢。爱我，就应该容忍我所有的坏脾气，所有莫名其妙的举动。不是说一个任性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一个万般宠爱她的男人么。呃，有情就可以这么任性！
写了一段，抬头，见朱允炆哪在看书，竟一直含笑看着我。
我脸一红，灭了桌上的烛，跑到他身边。
朱允炆忙掀开被子，揽我上去。
“好冷”，我嘻笑着呵手。
朱允炆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手忙脚乱地将我肩头的被子压紧，细腻体贴入微。
“你这样子哪像呼风唤雨的君王？”
“我说过，我永远是你的允炆，在你面前，没有君王，只有你的允炆。”朱允炆拂开我额上的发，吻我。
我的脸更红了。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我喃喃道。
“今夕何夕，见此璨者？”朱允炆回应着，唇印在我的唇上。
我紧紧抱住他，这一刻，他不是众人的王，也不是别的女子的夫，而是我放下所有，一心一意追随的爱人。
我的心和我的唇一起沉醉在朱允炆的柔情里。
一整夜，我似睡非睡。我实在不习惯枕着他的手臂入睡。感觉他入睡了，我试图移开他的手。往往刚刚抬起身，朱允炆又揽我入怀。
“七七，这样抱着你入睡，我寤寐思服多年，惟其如此，我才能真实地感觉到你的存在。”
如是者三，我只好放弃。
于是，伴随着朱允炆的呼吸，我看到花未眠，花香里是幸福的味道。
芙蓉帐下春宵暖，海棠染就胭脂色。双双金鹧鸪，相看两不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