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昭武郎将喻浈,虽然平日里懒散了些,但也不敢耽误。到了城外江俞军驻扎的地方,直接到了将军营。
“你就是新上任的昭武郎将,喻浈?”坐在主位上,身着战袍,大约五十来岁的男子,看着一身锦衣蓝袍的喻浈,严肃问道。
“是,末将喻浈前来报到。”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就是当朝的大将军,乐正玉睁。
乐正玉睁,历经前朝和今朝的两朝元老,军功无数,被封为健国公。今年已经五十一岁的老将,依然是风采不减。他治军严明,赏罚分明,是难得的将才。他武功也极高,曾在两年一度的高手较量中,斩获第一。
乐正玉睁欣赏地点点头,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笑道:“喻浈,真乃英俊潇洒,不失大将之风。”
“大将军妙赞了。”
乐正玉睁同样递上了几卷书简,要喻浈近日必须看完。喻浈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得不应了下来。
“魏尚书,这后备军需有问题啊。”喻濂皱眉,对魏宇杭道。
“我南平虽不说富庶,但国库充盈,而且边境虽也有些小的摩擦,但也并没有全面开战。将士们都没说军需有问题,喻郎中这话怎讲?”
喻濂将一封竹简摊开,指着道:“尚书大人,下官所说的军需并非粮草,而是棉被。南平虽处南方,不如北方冬日寒冷,但冬日却也不是不冷。书简上记载的,每位兵士的棉被只有一床,单单一床怎能抵御南平边境冬日的寒冷。”
“喻郎中说的是,棉被的事我们也考虑过。可我南平虽也盛产棉被,但也是不够。虽不说每个州县的屯田军和都城外的十万江俞军吧,单说南平境内的行台军就有五支,每支有五万人。若每人两床棉被,就要五十万床。你也知道南平地界不大,要生产五十万床棉被,至少也得五多年吧。而且棉被也会旧、会破,还得换新的。这么算下来,就是十年也生产不出这么多。”
“大人说的是,棉被问题我们没办法尽快解决,索性现在是春天。不过,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那我们南平军队的冬日作战就会出现大问题。”
“大人不好了,”一位小吏慌不择路地跑到魏宇杭面前,道,“大人,南汉兴兵二十万,犯我国南境。”
“南境怎样了?”魏宇杭较为冷静道。
“冀州和象州的刺史拼命抗敌,正僵持不下。”
“再探。”
“是。”
“大人,”一名身穿宦官衣着的男子,对魏宇杭拱手道,“皇上宣尚书大人和喻郎中觐见。”
“有劳公公。”
金碧堂皇的宫殿里,皇帝蹙眉,看着手中的简报。
“臣兵部尚书魏宇杭,参见陛下。”
“臣兵部郎中喻濂,参见陛下。”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两人,沉声道:“起来吧。”
“谢陛下。”两人齐声道。
随后,大将军乐正玉睁带着张瑜也进来了。
“末将乐正玉睁,参见陛下。”
“末将喻浈,参见陛下。”
“到齐了,”皇帝看着下面荣光焕发的四人,点了点头,道,“南境告急,大将军和兵部尚书,有何抵御良策?”
“陛下,老臣愿率江俞军前往抗敌。”乐正玉睁向前一步,壮志不已道。
“有乐正大将军,朕便无虞。”皇帝欣慰道,“后备军需的事,兵部尚书可有筹备?”
“回陛下,臣一听前线告急就已筹备,请陛下放心。”
“朕命乐正大将军为此次平南的主帅,喻浈为左前锋,喻濂为右前锋。率领驻扎在帝都外的十万江俞军和昭州的五万昭纲军。明日,前往南境两州抗敌。”
“末将领命。”
“臣领命。”
“启禀陛下,臣乃文官,随军出征且任前锋,是否不妥?”喻濂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愣愣道。
“朕听说,当年,后梁马湍大将军能顺利拿下长安有你的功劳。”
“陛下,当年……是巧合。”
“朕不管那么多,反正你喻文安的才能和忠心,朕信的过,你领命就是。”
喻濂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是,臣领命。”
在一旁,听了一席话的乐正玉睁和魏宇杭疑惑而且警惕的看了几眼喻濂,便走了。
当天下午,本该在府中整理出征用物的喻濂,跑到早已经不受课的青琸书院里。
平静的书院里显得有些冷清,喻濂蹲在书屋外,淡淡地看着兰花。
“不因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
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闻声,喻濂起身含情脉脉地看着已经走到身后的马青兰,淡淡一笑,道:“先生还记得。”
“当然了,那时,你若不说这首诗,我都不知道兰花还有这层含义。”
“原来,还有马先生不知道的诗啊。”喻濂挑眉,调侃道。
马青兰淡淡一笑,无视了这个问题,问道:“你怎么来了?”
“在朝中挂了职,得了清闲便来找先生这位难得的知己了。”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会儿,
马青兰正色道:“文安,其实我……”,喻濂仿佛猜到了什么,只是现在边关告急,时节不对,便打断道:“其实,我来找先生,确实有事。”
“婚礼?”马青兰猜测道。
“当然不是,私事哪有国事重要。南平边境狼烟已起,陛下任命我为前线文职随军,明日就要走了。”
“你不是文官么?”
“是,南境两州遭南汉二十万兴兵,军情紧急,迟则生变。现天下局势不稳,陛下看重我,想让我多长点武事上的经验。”
马青兰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喻濂轻声道:“战场凶险,一路保重。”
“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回来之后再与先生谈诗论画。”看到马青兰点头,喻濂淡淡一笑。
城门外。马背上,身披铠甲的老将乐正玉睁,神采奕奕地看着面对他的十万人马。不过,大多数人的目光看的是乐正玉睁身后的两位英俊少年。
“大将军,江俞军十万人马已集结完毕。”
“众将听我号令,出发。”乐正玉睁号令精准而又恰到好处地传入每个士兵的耳中,众将士齐呼威武,便缓缓出发了。
乐正玉睁率领十万江俞军一路南下,到达昭州时,就用了八天。
昭州的府衙里,乐正玉睁高坐上位,看着下面的一干众将,道:“冀州和象州只有五千屯田军,不过两州的刺史都是我朝闻名的大将,现与南汉的二十万大军僵持不下。众将有何高见?”
“大将军,冀州和象州不在一地,而且两地的兵马只有五千,这几日南汉二十万大军也在加紧火力进攻两地。末将以为,应兵分两路,支援两州。”喻濂拱手,淡淡道。
“喻前锋说的不错,不过……谁愿带兵支援?”乐正玉睁威严不改,道。
“大将军,末将愿率五万人马支援冀州。右前锋喻浈可率五万人马支援象州。大将军带剩下的人马驻扎两地之间的思化,若任何一地坚守不住,可随时支援两地。”
乐正玉睁朗声一笑,道:“喻前锋所言甚是,那左前锋率五万江俞军支援象州,右前锋率剩下的五万江俞军支援冀州,本将率五万昭纲军驻守思化,随时支援你们。”
“末将领命。”喻濂、喻浈齐声道。
“大将军,两位前锋都是刚刚科举高中的,而且右前锋乃是文官,让他们领兵是否有些不妥?”一位中年将领站了出来,不满道。
“那李峤将军以为如何?”乐正玉睁显得有些不耐烦,道。
“末将以为,应由末将率兵支援两州。两位先锋应跟随大将军,驻守思化。”李峤理直气壮地道。
“是吗?你只身一人,如何解救两州之变?若你支援一州,另一州却被敌国攻下,这笔妄自菲薄、因小失大的账,本将是否应该算在你头上?”
“但末将从军数年,而两位前锋不过刚刚任命,若论站前部署,末将绝能比他们做的更好。”
乐正玉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未消道,“两位前锋乃是陛下亲任的正四品官,而你李峤不过是正八品的宣节校尉,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两位前锋。”
李峤低头,拱手,不甘心道:“末将知错。”
“两位将军今日就先歇息,明日一早再出发吧。”
“是,末将告退。”
“兄长,那位乐正大将军为什么替我们说话?”府衙外,喻浈好奇地问道。
“他不是替我们说话,是整肃军纪。”还有一层原因是因为我们的皇帝陛下亲自交代过,也将当年喻濂喻浈二人诓助马湍攻下末唐的事告诉了他。而且自己年事已高,南平武将之中能堪当大任的人才少之又少。所以便卖给了皇帝一个人情,顺便看看这张氏兄弟的能耐。
喻濂一边走着,一边提醒着喻浈,“这次出征,危险重重。若胜了,一战成名,我们就不用再低声下气;但若败了,我们就再难有出头之日。”
“放心吧,兄长。”
第二日,喻濂、喻浈各带江俞军的五万人马不过三日就到了冀州和象州。
从南平都城发兵到现在已经有时多天了,在这十几天里,南汉每日持续不断的进攻让冀州原本战斗力就不强的五千屯田军,折损殆尽。等到喻濂率五万江俞军到时,冀州的五千屯田军只剩两千的残兵了。
喻濂马不停蹄地走到冀州的府衙里,冀州刺史蒋炎炜正坐在上位包扎着肩上的伤口。看见一位白衣少年走了进来,不认识喻濂的冀州刺史习惯性的起身。喻濂抬手,示意蒋炎炜不必起身。
“你是……派来的右前锋?”蒋炎炜有气无力地问道。
冀州刺史蒋炎炜,年方三十五,驻守甘州已经六年了。此人是武举出身,才华横溢,年少有为。他心机不深,待人醇厚,礼贤下士。
“是,在下喻濂。蒋大人伤的很重?”
喻濂关切地问道。
蒋炎炜摇摇头,又问道:“将军带了多少人?”
“五万。”喻濂在蒋炎炜的手下坐了下来,简洁道,“这几日辛苦大人了,请先休息吧。”
“不,战事未平,我还不能休息。”蒋炎炜坚定道。
喻濂意外地看了一眼蒋炎炜,点点头道:“我不强求大人。”对了一番话,喻濂大概了解蒋炎炜了,便问道,“南汉的军队还剩多少人?”
挥退了替蒋炎炜包扎的大夫,蒋炎炜沉声道:“南汉发兵二十万,直逼冀州和象州。原本,冀州作为边城,应该派众兵把守。但与冀州接壤的国家只有南汉,而且南汉这些年一直再与我朝交涉,并没有进攻过我朝,所以冀州的屯田军只有五千。经过这十几天的交锋,我冀州的军队利用冀州易守难攻的地形也只有两千了,南汉对付我冀州的十万大军也只有八万余众了。”
“还有八万……”喻濂低头思索着。
“将军,如果坚守的话,南汉不是我们的对手。”蒋炎炜提醒道。
“不,如果坚守,那南汉也可能放弃冀州,攻打其他州郡。而且,南汉同时也在攻打象州,象州的地形并不利于防守。”
“将军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喻濂起身,走到放在蒋炎炜左侧的地形图前,认真观摩了起来。
南平地处南方,与邻海的南汉长期僵持不下。因为五十年前的一战,南平和南汉双双重创,纷纷罢兵。直至今几年,才渐渐恢复。南平四周诛国众多,所以皇帝不愿与它国为敌。而南汉不同,南汉的南边是海,北面就是南平,一旦开战,首先攻打的就是南平。
沉思了许久,才见喻濂淡淡一笑。
“将军有办法了?”
“冀州四面环山,南汉军队驻扎的地方也不例外吧?”喻濂嘴角微扬,道。
“将军是想……袭敌营?”
“袭敌营可不是那么好袭的,更何况,敌军如果知道冀州已有援兵,必定有所防备。”蒋炎炜赞同地点点头,喻濂又道:“我行此计还需大人配合。”
“这是自然,将军请讲。”
张濂俯首,在蒋炎炜耳边低语了几句。“果然是好计。”蒋炎炜笑道。
“今日,我先去打探一下敌营情况。若敌军再袭,就有劳蒋大人了。”
“将军放心。”
这天下午,喻濂只身爬上了里冀州只有二十里的南汉军队扎营的西面山上。南汉军队的警惕性挺高的,喻濂上山时,就遇到了南汉安插在山上的巡逻队。
喻濂趴在悬崖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南汉军队的驻地,又连忙小心翼翼地回去了。
“怎么样?”见喻濂这么快就回来了,蒋炎炜好奇地问道。
“南汉军队警惕性很高,我去的山上,他们还派了人。”
“没发现你吧?”
喻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明明比我年长多了,说话怎么幼稚?“没有。今天先休息,明日黄昏行动。”
“好。”
次日下午临近黄昏,喻濂看着下面个个神清气爽的兵士,点点头,道:“弓箭队出列,其余将士听从蒋大人号令。”
“是!”
喻濂看着重新站好的一队人,沉声问道:“谁是千夫长?”
“末将就是。”一位同旁人穿着无异的男子站了出来,拱手道。
喻濂点点头,将计划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确定都听懂了,就带着二十多个人走了。
看着喻濂带着人走了,蒋炎炜也开始排兵布阵了。
还是西面的山,喻濂一行人蹲在树林里,警惕地看着不远处走过的五人。恍惚间,喻濂和另一个人已经将那五人解决了。喻濂也不废话,快速朝悬崖去了。
到达悬崖时,还是黄昏,喻濂也不着急,轻声问道:“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将军。”那位队长答道。
喻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等着,听我号令。”
“是!”
刚入夜,等地有些无聊的喻濂看见下面突然冒出的火光,提了提神,对众人道:“准备了。”各个弓箭手都拉开了弓,就等着张濂的一声号令。
下面的南汉军营里乱成一团,蒋炎炜率领着大概五千人,直捣南汉军营。
刚大了没一会儿,惊慌失措的南汉大军已经损失了近一千人,而蒋炎炜率领的五千人沉着勇敢,没损失几人。不过蒋炎炜并不打算趁胜追击,而是一声令下,撤退了。
南汉大军惊魂未定地看着撤退的南平军队,忽然,一阵阵箭雨临头而来。
“啊!”
“着火了!”
“救火啊!”
带着火的箭络绎不绝地飞下,南汉军营一霎时就成了火海。喻濂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收兵!”
回到冀州府衙,喻濂沉着脸看着笑容满面的蒋炎炜,道:“多少人伤亡?”
“十人阵亡,二十四人受伤。”
喻濂点点头,沉声道:“去休息吧。”
“喻前锋,我们是不是不用再打了?”蒋炎炜追问道。
“蒋大人,你是不是没打过仗啊?”
“确实没有,”蒋炎炜尴尬地笑了笑,道,“咱南平和南汉不是停战了好几十年了么?”
喻濂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蒋大人治理地方是把好手,可打仗怎么就……不动点脑子?”
“我……”
“如果,南平另派军队对付冀州,那你冀州刺史是不是更他们说我打赢了,不用再打了?”
“怎么可能。”蒋炎炜干笑了两声。
“只要,我们没有看到南汉罢兵,送来投降书,就不能掉以轻心。”
“是。那……我就先回去了。”
喻濂看着蒋炎炜走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是武举出身的么?
第二天,象州的通讯兵就传话来了。说:象州外的南汉军大败,已撤退。
通讯兵没走多久,南汉就派人送来了投降书。
喻濂看了一遍,淡淡道:“此书本将要呈交给我朝陛下,请南汉使者先在冀州休息几日。”
虽然明白喻濂要将自己给扣下,但所为败方的南汉使者也不能说什么,应了声是,便跟着下去了。
“来人!”喻濂沉声唤道。
“在。”
“马上,快马加鞭赶回江陵,将此信交给陛下。”
“是。”兵士接过信,飞快地走了。
“喻将军,信上写的什么?”蒋炎炜问道。
“南汉皇帝的亲笔书,说往后十年不再犯我南平边境,并每年奉上黄金千两和南汉特产的海产品。”
“那还挺划算的。”
喻濂瞪了一眼满面笑容的蒋炎炜,带着些许怒气道:“你冀州刺史也可以不用在当了。”
在喻濂心中,蒋炎炜统领军队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差,至少他用五千人对十万人坚守了十多天。只是蒋炎炜不把战死沙场的将士当回事的性子,就该杀一杀他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