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帝能像他这样,被夺了位还能活下去。虽然有些生不如死,但他想虽然活着有些痛苦,也总比死了的好,至少他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会有人来救他。
朱厚尘坐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如是的想着,但他也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或者说,他其实已经被救出来了,只不过又被关在一个看不见外面世界,不知今夕何朝的地方罢了。
地下室里的门是从外面锁着的,不过就算没有锁住朱厚尘也不会逃走。
因为他的双腿早就在宫乱之时被刀砍伤,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已经不能下地走路。更何况他的双手还拷着铁链。
可即便是这样,朱厚尘仍然觉得,老天厚爱他了,或者说,是那个人厚爱他了。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经常会有人来送饭,虽然一天只有一次,有时候好几天一次也没有。
许是太久没有人同他说话的缘故,每次送饭的那人过来的时候朱厚尘都试图和他说话。虽然得到的总是无声的沉默。
送饭的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连眼睛都会用一层纱布遮住,那人从来,不和他说话,但……也会留在那里等他说完才会离开。
他说了很多多,从小到大,从有到无,所有的所有,但凡他朱厚尘能记起来的他都会和那人说。
当然,说得最多的,是一个叫阿卿的人。
“阿卿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他,若不是我,估计他也会和他哥哥一样驰骋沙场。”朱厚尘的嗓子低哑,有时候还会言辞不清。
在那场宫变中,朱厚尘不仅是腿受伤,在他被新皇抓住之后新皇想用一场大火把他烧死,就在他被烧的不省人事的时候被人救走掳走了,再之后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房子中。
送饭的人靠在离他较远的墙边,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朱厚尘看着碗里的红烧肉默默笑着,他不能做太大的表情,那场大火几乎烧坏了他全身的皮肤,包括脸部。加上没有好好治疗,以至于他现在就算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却仍然有很多后遗症。
“阿卿最喜欢的菜就是红烧肉,但是他很挑食,从来不吃御膳房的厨子做的东西,从来都是他自己动手,偶尔我的兴致来了也会和他一起做这些。”
送饭的人这次似乎没什么心思听他讲话,或者说,不想听他讲话。
在朱厚尘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动身离开了。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朱厚尘有些无奈的笑了。“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真的……没有必要。”
额间纱布被缓缓取下,露出一双桃花似水眼睛,内里却是一潭死寂。
一身墨黑的袍子被随手扔在木椅上,那人伸出斑驳伤痕的手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还算看的过去的麻衣套在身上。缕缕额前白丝便出了门。
西街有一个小楼,楼里住的全是女人,白天无人出没夜里却是笙歌起舞。
傍晚小楼刚刚开张便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客人。
“这位爷,您来这么早,我们芜菁姑娘也没醒啊。”开门的小厮打着哈欠说到。
来人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给了他一片银叶子再加上一张纸。
那小厮乐呵呵的接受了两样东西将人请到了小楼里。
待芜菁梳洗打扮一番后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在这期间小楼里唯一一位男少爷留着哈喇子跑到来人身边蹭着他的茶杯喝起了水来。
天色渐晚,小楼里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
芜菁盛装而来的时候正看着她的小少爷口水蹭的恩客满身都是。
“城绚,不得在恩客面前无理。”芜菁轻微呵斥准备将小少爷从恩客身上扒下来却被拦住了。
“这孩子是你的?”恩客从小少爷口中夺回了额前白丝头也不抬的开口问着芜菁。
“是!”朱唇轻起,芜菁缓缓应道。
小楼芜菁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这是到了小楼里来的客人都知道的事情,芜菁有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这也是小楼里客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然,这位客人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想再问一次而已。
“城绚不是一个好名字,换了吧。”那孩子似乎对此人的额前白发很感兴趣,又抓起来放在了嘴里。
“叫怀绚吧!”来人抓了桌上一颗松子糖放在孩子的嘴里把头发抢了回来。
芜菁忽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客人只不过来了店里两三次,却每次都点名要她,每次都会叫城绚换个名字,一想到什么,她就紧张的发抖。
“官人……”
“叫我阿卿。”逗着城绚的人缓缓抬头,一道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蔓延了半边额头。
原本就有些紧张的芜菁看到这道伤疤之后变得更加坐立不安了。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请如实回答。”阿卿抱起孩子笑着问道。
“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芜菁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不……不知道,是我以前恩客的。芜菁以前是红牌,有了城绚之后才……”
“是怀绚。”阿卿打断芜菁的话。“据我所知,你做青楼女不过三年左右的时间吧?难不成是你刚做这行的时候就已经是红牌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原本坐在凳子上的芜菁惊的险些跪在地上“官人……我,我真的不知道,芜菁是被卖到青楼的,刚来就……就……”
阿卿伸出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在桌子边缘滑动,脸上却是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觉得……这孩子与我长得很像吗?”
芜菁听闻浅浅抬头上下打量了阿卿和城绚几眼,却惊讶的发现两人似乎……真有些七八分相像。越想越是不敢往下想,越想越是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