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看了看万宝路烟盒里的存货，只剩下一根半香烟了。嘿！至少现在还能抽一口吧！他抽出了那只半截的烟，点着后深深地吸上了一口。由于吸得比较深，连鼻子里喷出来的烟都是淡淡的。
等吸到第四口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感觉到了烟头的温度。他又吸了那一口带有海绵糊味的烟后，才依依不舍地掐灭了烟屁。
他从口袋里掏出新买的手机，给袁启的中国号码打了电话。他知道电话可能随时会因欠费而停机，但还是试着拨了出去。不出所料的结果依然是关机。他脑子里还记得袁启在埃及的新号码，但几天前就已经试过n遍了，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的。
他很想给奥斯和徐薇的中国号码打一个，可惜的是——这些号码都记在早已丢失的老手机里了。现代的人那么浮躁，谁还记会数字？都是存个号码在手机里就完事了！他娘的现代！阿虎心里咒骂着。
刘先生的号码虽然不记得了，但他还是想办法查到祎祯堂所在的古玩城电话，让他绝望的是工作人员说刘先生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几天前的半夜里，当他能够看见东西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帕特农神庙附近的石灰岩旁边。看着那些残缺但不失宏伟的石柱子，他瞬间便明白了——自己已经到了希腊的雅典。但是，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他开始漫山遍野地寻找自己的伙伴，直到被打着手电的管理人员和猎狗狼狈地从卫城的山上轰下去。
丢失的行李让他觉得什么都干不了。要不要先想办法回中国？他的脑子里不是没有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他知道，要想解释清楚护照上为什么没有埃及和希腊的出入境记录恐怕是件很难的事情。
钱包里的信用卡全部消磁了，这也许是因为被符萨金字塔传送所带来的附带效应。在住了几天青年旅馆和买了个廉价手机后，身上的现金已经不够给手机充话费的了。为此从今天开始，他不得不搬到了离宪法广场几公里远的一个桥洞里去过夜。
要不然，想办法办一张银行卡，再让国内的朋友汇点儿钱来？这个想法他也有过，但他给自己起了一卦：乾卦。象辞是那句著名的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个卦象让他彻底放弃了从国内找帮助的想法。
他娘的！难道我独自一人就啥也做不成了吗？他跟自己较上了劲：自己也是老江湖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既来之则安之！先住下来，再慢慢寻找自己的同伴。
阿虎从一个垃圾桶旁边捡了一大张用于包装的泡沫塑料，朝他白天物色好的那个大桥洞走去。
白天的雅典是旅游者的天堂。卫城和一些著名的景点总是人山人海。这里街道干净，风景秀丽，天空也是那种纯净而深邃的蓝色。人们见面总会互相友好的微笑示意。在这里，随处可见罗马、土耳其统治时期遗留的各种古建筑以及拿着自拍杆满脸幸福感的年轻情侣。一切都是充满着浪漫和温馨的！是的，这里仿佛是美丽的神话乐园。
可到了晚上，则是另一番风景了。在夜灯的照射下，墙上随处可见的五彩涂鸦显得张牙舞爪。地上被风卷起的废弃易拉罐哐啷哐啷乱响着，随处可见的流浪汉似乎在宣布着另一个雅典的到来。
阿虎走到桥洞时，发现里边竟然已经有人躺着了。
“嘿！这儿是我的地方！你去别处！”一个瘦的象猴子一样的男人警惕地看着阿虎手里的一大卷塑料。他身上的夹克皱的象团手纸。
“对不起，我找了很多地方，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地方去了。”阿虎无奈地站住了脚步。
那个男子扒拉了一下挡在眼前的黑色卷发，好奇地打量着身材魁梧的阿虎，足有好几秒钟。
“你是亚洲人？”
“中国人。”阿虎回答道。
“哦，这可真少见！”那个男子往旁边挪了挪：“算了！也许这儿还有点地方，来吧！”
“好，谢谢啦！”阿虎也不客气，直接将泡沫铺在了他的旁边。
“我叫乔治，怎么称呼你？”男子问道。
“我叫….你叫我‘虎’就行！”阿虎临时决定了自己的英文名字。
“虎？太有思议啦！好吧，虎先生，你的行李呢？”乔治裂开嘴笑了。
“丢了！我没有行李。”
“没有行李？那样好！那样你才能在这里睡个安稳觉，嘿嘿….”
“为什么这么说？”阿虎靠在墙上，不解地问道。
“很快你就知道喽……。”乔治似乎懒得多说什么，他从身上翻出了一个玻璃制的小烟斗：
“你有打火机吗？我的刚好没油了！”
“这个给你吧，我还有一个！”阿虎递上了自己的打火机。他注意到乔治手里的那个小玻璃“烟斗”造型很奇怪，很象是一个透明的棒棒糖，更为可疑的是在吸得过程中，他一直在用打火机点着它。
难道，他在吸毒？阿虎过来的时候见有很多流浪汉都在点这玩意儿，看着乔治手里“棒棒糖”前端冒出的白雾和他闭上眼睛享受的样子，阿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闻起来有点象玫瑰花的味道，这是？……”阿虎问道。
“等......等一下…….！”乔治似乎顾不上说话了，只见他又足足吸了两口后，才缓缓道：
“你还是别对这玩意儿太好奇了！”
“这是可卡因还是海洛因？”阿虎完全不懂这里的门道。
“可卡因？你看我是那种用得起可卡因的人吗？”乔治用浑浑噩噩的眼神看着阿虎道：
“这是穷人的可卡因，它的名字叫‘吸萨’！”说着话，他用手指在地上划了“SISA”四个字母。
SISA？好陌生的名字！难道这是一种新型的毒品？阿虎看着骨瘦如柴的乔治问道：
“这东西是新出来的？”
“有几年了！所以——估计很快就有新的替代品了。”
“哦，那…..”阿虎没话找话道：“它的劲儿大吗？”
乔治看了一眼阿虎，便把视线重新拉回到面前的火苗上了。
“……你问这劲儿大吗？”他用鼻子喷着白色的烟雾说道：
“知道吗？即便是我也不敢天天抽这玩意儿！如果你连续抽海洛因，那么你最多只能活三十年，而这玩意儿！最多他妈只能让你活六到八个月！”
“什么？你是说，连续抽这个，半年多就会死？”阿虎吓了一跳。
“是的！抽这个死的人多了，他们的会首先失眠、心口疼，然后开始浑身化脓，很臭的！从里到外的化脓，从嘴里到肺里溃烂！然后最终整个人烂死在街头，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已经上瘾的人根本戒不掉……。‘吸萨’很便宜，毒贩卖给你象你这样的外地人恐怕得5欧元，但我们，我们只要一两欧就能搞到一份！所以，我们几乎都抽这玩意儿，尤其你看到这里有疤的，肯定抽了很长时间了。”乔治指了一下自己的脸。
“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毒品？”
“因为这里面…..。”乔治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道：
“这里面的东西是用电池的废液提炼出来的！所以很便宜，连他妈这个斗都是用汽车上的小灯泡改造的，一欧元一个！”
电池废液！！！阿虎听得顿时觉得胃痉挛了一下。看着对方的鼻孔里不自觉地流出了白色的鼻涕，他差点吐了。
“你…..你的年纪不大吧？”
“三十！嘿嘿，我听说希腊的年轻人失业率已经超过百分之六十了！所以象我们这种岁数的流浪汉你到处都能见到，尤其是晚上。”
“是啊！白天看起来还是一片大好的！”阿虎摇了摇头。
“白天？嘿嘿，在两年前可不是这样。你可以在在停车场，在雅典街头、在胡同里到处能看到抽‘吸萨’的人，就在白天！只不过这两年政府迫于老百姓的压力才开始抓这个事！你要知道希腊人动不动就爱举着横幅游个行什么的，所以——”
在猛吸了几口后，乔治终于收起了“棒棒糖”，直挺挺地躺了下来：“所以我们便挪到了晚上。现在……..呵呵，白天是雅典娜，晚上是哈迪斯！这就是雅典……。”
“无意冒犯啊！你既然知道这玩意儿会很快要你的命，还是想办法戒了吧！”阿虎试探着道。
“你说什么！”乔治忽然瞪着眼睛看着阿虎道：“如果你和那些人一样，就会说这种没用的废话，你还是滚吧！”
乔治在说“滚”这个词组的时候，用了个“F”打头的单词，这让阿虎听着很不爽，但他看着对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住了发作。
“你以为我不想戒吗！”乔治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知道吗？有一次我刚抽完吸萨，和一个女人那个的时候，我差点失手掐死她！是的！我差点杀了她…….!这就是吸萨！它让你头脑一片空白！让你变得暴力，变成疯子！变成怪物！我很后悔，我想活下来！我想变成人！可是……”乔治的声音因激动而变了形：
“可是，谁能帮我们这些人？雅典吸毒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你去雅典科学院的图书馆门口看看——看看那些地上到处扔的针头和带血的手纸！有多少？你知道吗？那些是有钱的，而我们只能抽吸萨……。政府？他们只会把你关几天，然后再放掉！无政府主义者？他们会成群结队地毒打你一顿，泄愤了事！我还能指望谁？雅典娜？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这里是他妈的雅典！是以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名字命名的光荣城市！这样我们这些人就可以在智慧的光芒下一个接一个地烂死在这个该死的桥洞里！智慧！他妈的智慧在哪…….?”乔治的声音带着哭腔。
听着这番陈诉，阿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一种无力感瞬间侵袭了他的内心！是啊！要是老袁在都比自己有用，他也许可以用他的本事帮乔治戒了毒！可自己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乔治，对不起……!”阿虎低着头向他道了个歉。
乔治看着阿虎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他咽了几口吐沫，逐渐恢复了平静：“哦！算了。是我失态了……。你瞧，这就是吸萨的作用。我应该说对不起的！”他挠了挠头，示意阿虎坐在他旁边。
“其实，你能听我唠叨这么多，我应该谢谢你！要是你没地方去，这段时间就和我住在一起吧！跟你这样的大个子住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另外…….”他不放心地问道：“你是同性恋吗？”
阿虎扑哧一声被他逗乐了，他拍了拍乔治的肩膀：“放心，我只喜欢美女！”
这就是诸神的国度，他一直神往的希腊雅典。第一个迎接他的是卫城保安的斥骂和猎狗的咆哮，然后是这个吸毒的流浪汉！阿虎没想到自己的希腊之行竟然是这么开的头。
他将外套叠成枕头，半裹着塑料泡沫躺了下来。接下来怎么办？老袁他们此刻在哪儿？这帮家伙，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现在会这么倒霉！没准他们此刻正坐在哪个浪漫的酒吧边享受着红酒和海鲜，边欣赏爱琴海的夜景呢！一想到这里，阿虎竟有些不平了：老天爷啊！都说你是公平的！可为什么最倒霉的总是我呢？等见了面一定要要好好向他们诉诉苦：
知道吗？就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被传送到了雅典卫城的高山上！看过《终结者》吗？我他娘的和施瓦辛格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光着屁股被传过来了，我倒是穿着衣服，可行李全没了！钱也没了！只能去睡桥洞！你们受过这罪吗！
他正脑补着大家安慰他的画面时，乔治突然坐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不远处照射过来的手电光。
“怎么了？”阿虎顺着乔治看得方向望去，有两个男人正在一边晃着手电一边朝这里走了过来。
“不好！是恰拉斯的人！”乔治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恰拉斯是谁？”阿虎问道。
“一帮恶棍！他们又出来找乐子了，我刚才说你没有行李是好事儿，你现在明白了吧！如果你身上有值钱的东西，最好给他们，否则会被打得很惨！”
“这样啊！”阿虎看了看逐渐走近的那两个人，掀开身上的泡沫塑料站了起来。
他走到洞外的空地上，突然冲着空气快速挥舞起了拳头，象是在锻炼一套拳法。远处的两个人吃惊地停住了脚步，他们对视了一眼，看着嘴里不断发出咆哮声练着拳的阿虎，一时不知所以。
“嗨——！”阿虎发出了夸张的叫声，飞身一脚扫断了靠在桥洞边上的一根很粗的树枝。
那两个人被吓了一跳，转身便走掉了。
“现在，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见他们走远了，阿虎回头对乔治笑道。
“李…..李小龙！叶问！天呐！你会功夫？？？”乔治兴奋地跳了起来！从他的表情上，阿虎知道对方已经顺利“转粉”了。
“是的，我会中国功夫！”阿虎边说着话，边走回到桥洞里。乔治立马殷勤地将自己铺的纸壳子又往旁边拉了拉，给阿虎多腾了点儿地方。
“不过——！”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太招惹他们，恰拉斯，他们人很多的！”
“我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地方不能总呆，得想办法搞点钱去！”阿虎把脑袋枕在交叠着的手上，平躺了下来。
“虎，您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在成为流浪汉之前？”乔治也躺了下来。
“做古玩的，主要是古瓷器。”
“啊——？那现在怎么混成这样？哦，对不起，我无意冒犯的……”
“一言难尽啊......”阿虎懒得过多解释。
“古玩？那可是大生意啊！你那时真是大老板啊！”
“什么大老板，小商小贩罢了，睡吧！”阿虎嘟囔了一句。
“嘿——！虎，明天正好是周末，你干嘛不去雅典卫城边上跳蚤市场看看？那里周末会有很多卖旧货的地摊，万一有什么古董呢？呵呵，我是不太懂啊！但我看到不少中国人都爱去逛。”
阿虎眼珠一转，这他娘的还真是个好主意！好，明天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