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斗转星移。
不知不觉中,冬天又来了。
大地已一片银装素裹,不时有料峭的寒风吹过,世间万物都似已沉寂。
所幸,梅花开了。
只有那点点红梅,才让人感到这萧瑟肃杀的天气里,仍有生机。
夜已至,万籁俱寂。
辛苦忙碌了一天的农夫们此时早已进入梦乡,挑灯夜读追求功名的书生们此时也已哈欠连连,达官贵人们却仍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不过,还有极个别的人,在做着比较特殊的事。
比如,修炼刀法。
妙竹峰后山,古塔,三更。
燕平准时到了塔下,老刘还没来。
以往,老刘从来不会迟到,今天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他才慢吞吞地踱了过来。
“老刘,今天咱们怎么练?”燕平问道。
老刘点着了烟锅,喷了口烟,缓缓道:“今天不练了。”
“怎么,你身体不舒服?”
“不,该练的你已都练完了,我的心得也已都传授于你。”老刘道。
“哦!”燕平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老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笑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这才刚上路呢。”
燕平也笑了,道:“我明白。”
“你天赋异禀,功底也扎实,但这么快就达到这样的成就,也已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是你千万莫以为,你现在就能跟梅祖师相提并论了。”老刘道。
“恩,当然。”
“同样的刀,同样的刀谱,不同的人练,能达到的境界完全不一样。即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经历和环境也对刀法的研习有很大影响。只有经过反复的琢磨,无数的实践,才能真正体会这刀法的真正厉害之处!以后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老刘语重心长道。
“这些日子,真的太谢谢你了。”燕平感激地说道
老刘摆了摆手,笑道:“你的酸劲又来了。”
“真想喝两杯!”燕平道。
“喝酒当然要喝,可要等今天这堂课结束才行。”老刘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他示意燕平坐下,然后沉声说道:“今天这堂课是最后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我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教给你,这也是我要教你的最后一招。”
听他这么一说,燕平立即也肃然起来。
“我问你,如果有朝一**行走江湖,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老刘问道。
燕平思索片刻,朗声道:“一身武艺,一腔正气!”
老刘看着燕平,摇了摇头,道:“你错了。”
“恩?”
“如果武功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么皇宫里的皇上就应该是天下第一高手!”
“那你的意思是?”
老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字一句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头脑。”
“头脑?”
“不错!江湖险恶,最险恶的不是可怕的武功,而是阴险的毒计,叵测的人心!孩子,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自恃武功高强的大侠,最终死于卑鄙无耻的屑小之手!‘双拳难敌四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才是江湖中不变的真理!”
“所以,我忠告你,行走江湖,时刻都不要忘记,冷静清晰的头脑才是最重要的。能用谋略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武力去解决;遇见高手,能以多打少,就不要一个人去逞能;凡事都要留有三分余地,时刻莫忘隐忍为重,切莫轻易相信人!”
“这就是我要传你的最后一招!”
燕平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老刘目光突然变得很柔和,他拍了拍燕平道:“孩子,你生性善良,一身正气,世上象你这样的人,其实已不多。”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自幼在这山里长大,书生气太重,江湖经验还少,今天我说的话,你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又开始复杂起来。
“恩。”
“还有一事,平儿,现在整个梅花剑派,只有你我知道有这刀和这刀法,就连霍白羽也不知道,个中原委,咱们日后再跟他说清楚,你切记,在我允许之前,这些日子你我在这里做的一切,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荷花,你可明白?
“恩,我明白!”燕平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以后咱们不用再黑灯瞎火地在这里熬了,你快回去见荷花吧,呵呵。”老刘说完,转身便欲离去。
“请等一等。”燕平道。
说完他就跪了下去。
“你这是为何?”老刘讶然道。
说着连忙去扶燕平,却没扶起来。
“你我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但在燕平心中,你早已是我的师长。这些日子风里来雪里去,承蒙您尊尊教诲,请受我一拜!”
说完燕平就拜了下去,连拜三下。
“你,唉……”老刘无奈的笑了。
他轻拍了拍一下燕平的肩膀,慈祥的面容上有几分欣慰。
一个像他这样身怀绝技的暮年老人,又何尝不想有一个燕平这样的徒儿?
他早已把燕平当成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他扶起燕平,两人肩并肩往山下走去。
凛冽的寒风中,这一老一少的身影,在月色下拖得很长。
※※※
告别了老刘,燕平紧赶慢赶地往家走。
天气虽然寒冷,但他的脚步却很轻快,他的心情也很愉快。
武功到达了另一个境界的幸福感,只有像他这样的练武之人才能体会得到。
他走过家后的那片竹林,看着沉沉的夜色,心想:“荷花此刻睡得正香呢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听到一阵琴声,竟是有人在唱歌。
歌声在这寂静的冬夜里,传得分外远。
歌声来自前方竹林外那闪着昏黄灯光的茅屋,配着迤逦的琴声,听起来有几分幽怨。透过窗扇,依稀可见一个瘦小的身影。
双鸳池沼水溶溶,
南北小桡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
又还是斜月帘拢。
沉恨细思,
不如桃杏,
犹解嫁东风。
……
荷花唱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流下两行清泪。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自己。
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屋内,已不知站在那里有多久。
他的脸上,有疼爱、有自责、有痛苦。
“啊!大师兄。”荷花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放下手中琴,跑过去道: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燕平看着荷花,答非所问道:
“荷花,大师兄对不住你。”
“大师兄,你这是哪里话。”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你是不是都未曾入睡?”
“我,我只是有点怕。”
燕平轻抚着荷花那瘦削的脸庞,他的心已碎。
“荷花,你嫁给我,真的是受苦了。”他颤声道。
“不,大师兄,不!”荷花突然大声道。
“荷花能嫁给你,是天大的福分。最让荷花幸福的事情,就是做你的妻子。”她的话说得很坚决,她的眼中满是柔情,脸上的泪痕尚犹未干。
“你就不问问我,这半年来,每天晚上都去做什么了?”
“大师兄去做的事情,荷花又何必问?”
“你受冷落了……”
“只要有你在身边,哪怕只有片刻,荷花也心满意足了。”
……
昏黄的烛光下,两个瘦削的身影紧紧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