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屁股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师父那里回来的,连师弟妹们跟他打招呼,他都浑然不觉。
他呆了一会儿,突然又笑了。摇着头苦笑。
“燕平啊燕平,你好蠢啊。”他自言自语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算什么东西?你还以为师父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你太自作多情了!”他心想。
“你不过是个孤儿而已,比起掌门师伯的大公子,你不过是个土包子!”他心想。
“是了,你还不如你的师弟们啊。二师弟、四师弟、六师弟家里都是远近闻名的富户,每年不知要给师父送多少财礼;五师弟、八师弟的长辈都是师父师娘的老朋友。你呢?你算什么?你一个孤儿,靠师父师娘把你养大,浪费了他们多少粮食,你还恬不知耻,觊觎他们的亲生女儿,真不知羞耻啊!”他心想。
“师父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是了,他老人家知道小青对我一网情深,就故意要把荷花嫁给我,还故意说这话给我听,希望我主动知难而退,让小青死心,别打搅了他们的好事!师父啊师父,你此举也太小看燕平了,您老人家一句话足以,又何必费此周折,燕平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
想到这里,他拿起剑,走进练剑场,舞起剑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舞剑。
他挥汗如雨,象疯了一般。剑气纵横,练剑场内如同来了一场狂风暴雨。
几个师弟妹吓得躲得远远的,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知舞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突然仰天大叫道:
“七尺男儿志在四方,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他扔下剑,走出门去。
他一路飞奔,竟然来到了几里外老刘所住的那个小院。
老刘见了他,很是诧异,但看了燕平脸上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老刘,早。”燕平道。
“呃,早。”老刘看了看正午的太阳,答道。
“今天我是来喝酒的。听说你自酿的酒很不错。”燕平道。
老刘看了看燕平,笑道:“难得啊难得。”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多了一个陶制酒坛。
老刘拍碎了坛口的泥封,马上就有一股浓烈的酒香飘了出来。
“这是老刘我用祖传秘方,选用上好的大麦,历经蒸煮、加曲、拌料、发酵、蒸馏,前后历时七天,精酿而成。酿成后,又于地窖中存放三年以上,才拿出来开封饮用。我敢说,即使你去成都府最好的酒楼,也不一定能喝上如此醇香的美酒啊。”老刘津津乐道地说。
“它有名字吗?”燕平问道。
“我叫它七里香。”老刘捻须笑道。
“好名字!”燕平赞道。
说完他就仰头干了一大碗下去。
“你以前不喝酒的。”老刘端详着燕平道。
“是的,不过以后我会常喝酒。”燕平道。
“是不是和小青的事黄了?”老刘问道。
“是的。”燕平苦笑道。
老刘端起一碗酒,和燕平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叹道:“燕平啊,这就是人生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你就看开点吧。”
“我已经想通了。”燕平喃喃道。
“浮生长恨,世事如梦,幸好还有酒。”老刘意味深长道。
“是啊,幸好还有酒!”燕平大声道。
两人一来一去,不知喝了多少。
燕平醺醺然道:“今**才知道这酒的好处。”
老刘笑道:“世人活在这世上,都戴着面具,年龄越长,面具越厚,唯独有两个时候,才会除去这面具。”
“哪两个时候?”
“一个是在人死的时候,一了百了,当然也没了面具。”
“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是在喝酒的时候。”
两人都笑了。
“这饮酒最妙之处,就是醉。所谓醉,不是不省人事、软瘫如泥,而是指那陶陶然如梦,飘飘然若仙之时,此时若能有丝竹作伴,慷慨放歌,便是有万千烦恼,也随风而去了,正所谓‘一醉解千愁’啊。”
“好,今**们一醉方休!”
两人边喝边唱,慷慨激昂的歌声从茅屋传出:“
披荆斩棘兮,
人生路茫茫。
……
醉酒当歌兮,
世人笑我狂。
……
两人喝得大醉,燕平如腾云驾雾般回到自己那里,乘着酒性,提笔作了一副画,然后倒头便睡着了。
睡了没多久,却又醒了,翻身而起,呆坐床头。
此时一人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是荷花。
荷花见了燕平,涩声道:“大师兄,你醒了。”
“荷花?你什么时候来的?”燕平问道。
“来了一阵了,看你在休息,就没好意思打扰你。”荷花道。
没等燕平答话,她又紧接着道:“大师兄,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
“恩,今天荷花太不知羞耻了,不知怎么的,就有那种非分之想。方才小姐把我臭骂了一顿,一下把我骂醒了,小姐比我强何止千倍,我只是个丫环,哪里配得上大师兄你,竟然还当着你的面答应婚事,实在是丢人死了,大师兄,你千万莫怪罪荷花啊。”
说着她又沉思道:“小姐一向不敢违背师父师娘的话,这次师父做主让她与霍飞定亲,这事我看比较麻烦,不过大师兄你别急,我看小姐这次是铁了心要抗命了,我们再帮你想想办法,没准过段时间,师父又回心转意了。
她说了半天,燕平也不说话,只是端详着荷花,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妹妹似的。
荷花说着说着,觉得有点异样,怯生生道:“大师兄今天你的眼神好奇怪啊,是不是荷花哪里又说错话了,又惹你生气了?”
燕平并未答话,他下了床,走到桌边,忽道:
“荷花,你以前一直希望我能送你幅画,是吧?”
荷花一怔,半晌道:“是,是的。”
燕平拿起方才自己作好的那幅画,递给荷花,道:“这是大师兄送给你的。”
荷花一看,只见古松下,青石边,一位小姑娘,一把古琴,一条小溪歂歂流过。小姑娘扎着两条马尾辫,妙目生辉,正认真地弹着琴,旁边坐着一群摇头晃脑欣赏琴声的人。
画的正是那日华山之上,她荷花为大家奏曲助兴的情景。
荷花眼中顿时涌现出一阵狂喜,却忙不迭道:“啊!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么贵重的礼物,荷花哪里受用得起。”
说着情不自禁又瞄了几眼那幅画。
燕平看着她,不由得笑了笑,缓缓道:“荷花,你我都要成为夫妻了,你还这么客气什么。”
荷花闻言又是一怔,脸登时变得通红,哆哆嗦嗦道:“大,大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你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燕平看着她,就像大哥哥看着小妹妹般,说道:“傻丫头,这种事,大师兄怎么会开玩笑。”说完他扶住荷花的肩头,柔声道:“荷花,你我都是孤儿,本就门当户对,我看咱俩的确有缘分。这幅画虽不值钱,却是大师兄尽心而做,就当是给你的定情信物吧。以后,咱们好好一起过日子,你意下如何?”
荷花低下头去,良久道:“大师兄,我听你的。”
燕平笑了,道:“这就好,你先回去吧,以后切莫再说什么道歉的傻话了。”
荷花点了点头,恍恍惚惚地就转身走了。
她满面红霞,恍如梦游般,径直向院外走去,连八师弟向她打招呼都没听到。
小八奇怪地看着她,喃喃道:“荷花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跟着了魔似的。”
荷花走出院门,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就如睡醒了般,突然又蹦蹦跳跳地小跑了起来。
山风迎面吹来,树叶沙沙地响。
“今天这风怎么格外的清凉呀。这路边的野花,开得真好看,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她心想。
林间有鸟儿在鸣叫。
“这黄莺唱得真好听,它一定是在向我贺喜呢。”她心想。
“爹,娘,荷花要嫁人了!”她心里默默念道。
“爹,娘,荷花嫁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哎呀,那小姐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姐啊,对不起了,其实很久很久以前,荷花就非常非常喜欢大师兄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跑着,突然一个趔趄,竟摔了一跤。
她没事儿似的,马上又爬了起来,也不拍拍粘在身上的土,就像根本没摔这一跤。
跑着跑着,她突然兴奋地大喊了一声:“我荷花要嫁给大师兄啦!”
她就这么蹦蹦跳跳地,一路跑了回去。
良久,山谷里还回荡着她的喊声:
“我荷花要嫁给大师兄啦!”
“我荷花要嫁给大师兄啦!”
“我荷花要嫁给大师兄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