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的,她便恢复如常,噙满亦真亦假的微笑。满是感激,冲赵欣瑜柔柔道:“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她有些不正常。那个时候,同一个病房的孩子都知道找奶吃,只有她,把奶嘴塞进她的嘴里,她都不知道吸吮。”
“那时候也没那么注意,毕竟孩子还小。问题发生在她再大一点的时候,同龄的孩子按理见到父母下班回来,都该是伸长了手臂要亲近。再不济,你大人喊着她的名字,她也该知道抬头寻找才是。可是,她不会……”
“开始我以为这是听力的问题,带着她去了大小医院……”她的眼睛里,有着赵欣瑜所看不懂的复杂。如果单是伤心和幽怨,或许也不至于让人看不懂。
可是,在这些莫名复杂的情感里面,赵欣瑜竟看到了愤怒和无奈。更多的,还有不尽的思念。
她的眼神赵欣瑜看不懂,可是她的话能懂,她说:“可是得到的答案都一致,她的身体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她是一个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孩子,甚至可以这么说,她的体质相比较同龄人而言,如果认第二,便无人敢说第一。这么好的体质,可是她却莫名奇妙总是哭闹不休。”
“这……”赵欣瑜张张嘴,在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在这个孩子后脑勺看到的东西。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呢,竟然连先进的科学仪器都检查不到。如果说这不是一般的蛊、毒,那么人间的仪器或许确实还难以察觉。
可是,那东西给人的感觉又分明不是。似有生命一般,难道人的脑垂体还能自己发芽、孕育胚胎?这个想法让赵欣瑜忽然感觉自己口味之重,便不舒服地扭动一下脖子。
“有去过更好的地方么?”这个声音干涩,嘶哑,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发出的声音。这让赵欣瑜很难堪,因为这是她的声音。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它自己就溜出了嘴角。
赵欣瑜知道,自己这样问根本无异于白痴行径。可是,怜悯之心还是让她忍不住追问几句:“比如说W城,那里有最好的医生专家;比如说H市,那里云集着国内最顶级的医疗设备;再比如Q国,那里有着国内所没有的医资团队。我想,如果再努力一点点,或许就可以找到线索,解开谜题。”
“只要不放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等到那一天。孩子还小,才四岁。”
“不是的!”她的声音忽然拔高,刺激耳膜生疼。为了打破尖叫之后突然沉寂下来的尴尬,赵欣瑜伸手揉了揉耳朵。
女人见她这样,才知自己做了什么,双手不停地放在肚子前面交叠在一起搓动着。赵欣瑜无所谓地耸动一下肩膀,想要借此安慰她,让她放宽心。
不料,她忽然就踱步都到女孩身边,从她手中夺走小熊,强行按住女孩的下颚,让她的整张脸扬起了对着这边。
赵欣瑜因为是在她后面紧跟而去,站在她的身后。所以她真切地看见女孩的眼睛,就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探照灯,在如墨的眼眸里璀璨夺目。可惜,始终没有一个停止的终点。
她在寻找什么,或在躲避着什么吗?开始那几分钟,赵欣瑜确实是这个感觉。可是之后过去很久,她母亲一直保持这样按住她下颚的动作,赵欣瑜才发现,不是这样的,她根本就是视线没焦点而已。
“啊哦,对了,您叫什么?”赵欣瑜开口,顺便上前伸手佛开她按住孩子下颚的举动。这孩子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疼痛,可赵欣瑜还是看着感觉真的很痛。
那双指,卡住的孩子下颚位置殷红一片。一定很疼吧,她也真是,还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呢。赵欣瑜暗自责怪,看着她的眼神里面也不想去刻意掩饰。她当然接收到了,淡淡一笑,低头,再抬头的时候一切便恢复如常。
双眼聚焦,铎定看着赵欣瑜:“你还小,不明就里。喊我阿姨吧,我姓付,单名一个芳字。付方,三十七岁。喊我阿姨,刚刚好。”
“那不把你喊老了啊?”虽然赵欣瑜对她的话呵呵一笑,心里却还是想:喊阿姨是没错的,毕竟,和老于有那层关系在那里。万一喊她姐姐,喊老于叔叔,这个就有点乱套了。
状似无心地伸手搔搔右耳后侧,赵欣瑜随顺摸了自己几下下巴。女人对她这一系列动作便不关心,头也没低顺手把抢过来的小熊丢进孩子怀里。
抬头,似乎见赵欣瑜还在那里盯着孩子看,便轻声道:“看不好的,只能尽量控制病情。这是一种神经性疾病,一般人很难遇到,也难以根治。对了,你听过自闭症么?”
挑眉,询问,赵欣瑜却是不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巴,纠结了很久还是缓缓地对着她点点头。
见赵欣瑜点头,女人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仰头看着头顶的白水泥屋顶,似乎在那里看到了别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双眼变得满是柔情。
见她如此,赵欣瑜刚才犹豫的心情益发犹豫了,她不该是否告诉女人:神经疾病是对了,可是自闭症么?错了!
赵欣瑜在这胡思乱想,可是女人根本没给她安静思考的机会,呢喃道:“自闭症是一种由于神经系统失调导致的发育障碍,患者通常表现为社交困难,特别孤独,与人缺乏交往,缺乏感情联系,即使对父母也毫不依恋,如同陌生人。”
“但与陌生人相处,又不感到畏缩。他们说,造成孩子这种病的可能性很多,可是大抵上离不开缺乏关心、心智不成熟、怀孕期间的感染、遗传、新陈代谢问题,还有就是脑伤!”
说到脑伤的时候,她刻意加重了伤这个尾音。赵欣瑜不知她为何这样去做,或许孩子受到了什么伤害,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最最清楚。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难处。至于她为什么又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真正关心这个问题的,又会有几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