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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 子 菩提!上古老神棍

二○一四年七月十二日,香港,九龙,旺角。

车水马龙的弥敦道,洪义社新晋排名第三十七的副扛把子夜叉刚刚收完一家糖水店的保护费,光着刺满纹身的膀子,别着锃亮锃亮的砍刀,叼着断了半截的牙签,双手插在破烂的牛仔裤后兜,在热辣的阳光下,志满意得、肆无忌惮的晃荡着。

“年轻人,过来一下。”

堪堪走到一家老旧的麻将馆附近,在“哗啦哗啦”的洗牌声中,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转过头四下张望,好不容易在麻将馆侧的小巷内,最阴暗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老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稀疏花白的头发在头上挽成一个发髻,胸前飘扬着三缕雪白的长须,手中持一柄拂尘,身后背一把桃木剑,颇有几分世外修道高人的神仙景象。

可是走近一瞧,老头身上满是油渍污渍汰渍的邋遢道袍,道袍下两条脏兮兮的小腿,小腿上随着轻风微微飘摇的腿毛,还有脚上一双塑料“人字拖”以及屁股下一张乌黑油腻得发亮的马扎,都深深的出卖了他——绝逼一假扮高人装神弄鬼招摇撞骗的老神棍。

老神棍就这么缩在阴暗的角落,冲着夜叉拼命的招手,加上那一脸贼兮兮的奸笑,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猥琐。

左右闲得无事,夜叉吐掉嘴里的牙签,走上前去,斜了老神棍一眼,凶神恶煞道:“老头,活得不耐烦了?年轻人也是你叫的?叫夜叉哥!”

“呵呵!”老神棍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知道洪义的好汉从不欺负老人小孩的。年轻人,本神仙找你乃有要事,与你性命攸关……先别说这些,给支烟抽抽,本神仙已经捡了三天的烟蒂抽了!”

说着,老神棍可怜巴巴的伸出手,猴急道:“快点快点!就是你左边裤兜里的那一盒KENT!”

夜叉一怔,从左边裤兜掏出KENT,又从右边裤兜掏出打火机。

还没等他打开烟盒,老神棍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弹出一支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一支烟瞬间只剩下半截——长长的吐出一串烟圈,将打火机塞进烟盒,仿佛漫不经心的,一股脑儿全都塞进了自己的邋遢道袍,然后微闭双眼,一脸沉醉道:

“唔……相比于‘希尔顿’的辛辣、‘万宝路’的激烈、‘骆驼’的沉重、‘登喜路’的无味和‘555’的寡淡,本神仙还是更喜欢KENT的纯粹,口感浓郁,吸入后挂肺持久绵长,让品味者肺腑似焚,欲罢不能,果然‘酒是红星烈,烟是KENT醇!’”

见此情形,夜叉正待发火,却见老神棍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一个脏兮兮油光发亮的马扎,递过来道:“先坐下,反正你砍人的事还要等到晚上才能做。”

夜叉又是一怔,下意识的接过马扎坐了下来。

老神棍又狠狠吸了几口烟,过足了瘾后,方才摇头晃脑道:“年轻人,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信神吗?”

夜叉不屑的撇撇嘴。

老神棍不以为意,道:“耶稣、玉帝、如来、太上,你信哪一方?”

夜叉双眼望天,无聊的吹了一声口哨。

老神棍“啪”的一拍大腿,道:“好!年轻人果然有志气,不会轻易上那些油腔滑调的老神棍的当!不过念在这一盒KENT的份上,不妨告诉你实话,这世上真有神仙,正好本大仙就是古往今来天地之间第一散仙——上古菩提老祖!今次与你有缘,特来点化于你……”

说着,老神棍盯着他足足看了一秒钟那么久,然后无比夸张造作的说道:“哇!不得了啊不得了!你有道灵光从天灵盖喷出来,你知道吗?年纪轻轻的就有一身横练的筋骨,简直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啊!如果有一天让你打通任督二脉,你还不飞龙上天!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警恶惩奸,维护世界和平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吗?”

感受着老神棍滔滔不绝的忽悠,夜叉不自觉的摸了摸腰后的砍刀,旋即考虑到在闹市街头发生流血事件比较难以摆平,只好强压住拔刀砍人的冲动,缓缓收回了手。

老神棍似乎对他的小动作毫无察觉,依然唾沫横飞道:“本神仙有一个小弟,虽然法力不怎么滴,但好歹还算一个大神,现在正在找人帮忙。年轻人,我看你骨骼精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这个任务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一旦成功,即刻脱离六道轮回之苦,白日飞升,立地成仙!难得我与小兄弟有缘,这本《乱砍十八刀》秘笈是无价之宝,收你一百块钱,传授给你吧……”

夜叉一边听着,一边缓缓弯下腰去,手在地上摸索着找什么东西。

老神棍淡定道:“呵呵,年轻人,看你情形,莫非在找板砖?劝你还是不要费心了,香港是一个讲文明讲道德讲法律的地方,不会有板砖的。”

夜叉不理他,一心寻找称手的家伙——他首先摸了摸肚子,发现没有系皮带,放弃。又摸了摸脚,发现穿的是球鞋,放弃。再摸了摸裤兜,发现没带钥匙串,放弃。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个好东西……

随着他的动作,老神棍的语气渐渐开始发生变化:“年轻人,我给你的马扎是用来坐的,你从屁股底下掏马扎又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年轻人,冷静!冷静!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年轻人,你看,这世界多么美好,这空气多么清新,我们要放松心情,尽情享受这美好时光!”

“年轻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你的马扎!”

“年轻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现在放下马扎还来得及……哎呀,我擦!”

“我擦擦擦!……定!”

“苍天啊大地啊!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弟子今天又要破戒了!……我为什么要说‘又’?”

“疯魔一百零八打,看马扎!我打!”

“啊打打打打打!”

…………

半小时后。

香港,九龙,旺角,车水马龙的弥敦道,幽深阴暗的小巷。

猥琐并道骨仙风着的上古菩提老祖端坐于脏兮兮的马扎上,摸着青肿乌紫的颧骨,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本神仙接下来的话,将与你的性命休戚相关,万万不可视同儿戏,你可知否?”

夜叉垂头丧气的坐在老神棍对面,鼻青脸肿、嘴歪唇裂,最可怜的是胸口本来纹着一个狰狞的狼头,硬生生被揍成了哈士奇。

“年轻人,现在你相信老道乃是神仙了吧?”

夜叉点头,如小鸡啄米。

“接下来本神仙要说三件事,你切记不可违背!”

夜叉点头,如小鸟觅食。

“这第一件事——本神仙这里有一本传世武功秘笈《乱砍十八刀》,一百块钱卖给你,可有意见?”

夜叉点头,重重点头。

“这第二件事——这本秘笈乃是本门绝学,你必须时刻带在身上。哪怕你光着膀子穿着牛仔裤,也必须插在裤兜里,可记得否?”

夜叉点头,狠狠点头。

“这第三件事——今晚你们洪义社砍人,你万万不可参加!”

夜叉摇头,拼命摇头。

“怎么?你不信本神仙之言?”老神棍双眼一瞪,怒道,“本神仙先天占卜一课,你命犯天狼,今晚若去,定有血光之灾,轻辄断肢,重则丧命。所以,现在就跟你老大请假,说你前列腺炎发作!”

夜叉抬起头,虽然青肿着一张脸,神态却十分坚定道:“出来混,必须讲义气!老大看得起我,任命我为社团副扛把子,我不能对不起老大、对不起兄弟。今天晚上,我必须去!”

老神棍嗤笑道:“副扛把子?你这副扛把子在社团排第几?”

“三十七……”

“你们社团有多少副扛把子?”

“三十七……”

“你手下有几个小弟?”

“没有……这不是刚提拔,还来不及收小弟嘛。”

“那你还去送命?!地盘是老大的,命是自己的,为了所谓的义气,白白把自己的小命送掉,还拿什么去讲义气?你看看我们做神仙的,第一要义就是绝对不能讲义气,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如此才不枉此生……”

“滚!老子死也要去!!!”

夜叉霍地从马扎上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当神仙的不讲义气,道上混的必须讲义气!不管你是不是神仙,把我打成这样,我夜叉服你!前两件事,我听你的。但是要我不顾兄弟,不讲义气,我夜叉办不到!”

说着,一把从老神棍手里抢过那本破破烂烂的秘笈插进屁股口袋,然后一脚踢飞脏兮兮的马扎,走出阴暗的小巷,走进车水马龙的弥敦道,唇歪嘴裂、鼻青脸肿却又志满意得、肆无忌惮的继续晃荡。

望着夜叉的身影,老神棍长叹一声,语气沉重道:“守护老家伙,生死有命,存亡在心,老大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至于以后,就看你的造化和他自己的选择了……卧槽!兔崽子,你那一百块秘笈费还没给呢!你奶奶的连一百块都不给我!马勒戈壁的!站住!给钱先!”

…………

第二天,香港《小私报》讯:“昨晚,本港社团组织洪义社、东耀帮在旺角发生火拼,死一人,伤七十八人。据悉,死者‘夜叉’,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二十三岁,洪义社排名最末副扛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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