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才明白了大嫂动不动就装死的缘由。大哥挣钱,大嫂劳动,虽然他们不在我们身上花一分钱,但无疑,我和三哥二哥都是他们心里的负担。他们是想分家另过。但是我父亲人在外面不知道家里的景况,更不了解儿女们的心思,大哥也因为想落个孝子不说自己的真实意思,事情就按照大嫂的方式往前进行了。
大嫂说她不想活了。她说话的意思也许就是发泄不满或者威胁父母,但我是当了真的。她要是去了后院里,时间长了不出来,我的心就像悬在一根线上,害怕她上了吊。后院里堆着杂草和修剪下来的树枝之类的东西,一般人不进去,放着牲口草料的草房梁底,栓绳子很方便。我有时忍不住就悄悄地去看,看见草房梁上并没有吊着一个人,心里那块石头才落地。大嫂躺在床上怄气的时候,我甚至为这事晚上学早回家地操心,生怕她哪天真吊在房梁上,吐着舌头。
那时我心里攒着劲读书救自己,但是真把心思放在书上的时候很少。我受母亲的影响,心里成天琢磨着的事情就是大嫂子的脸是晴的还是阴的,而且晴了怎么办,阴了怎么办。大嫂的脸似乎也一天比一天的善于变换。我有时候觉得,当个皇帝都不如当个嫂子威风,嫂子可以想装死就装死,想哭鼻子就哭鼻子,想吊脸就吊脸,谁都管不着。
我为这事心里不痛快,奶奶又会找机会把这些事情给我重复一边,用听起来比我还憎恨大嫂的口气。如果说我的心里有个小火星,奶奶的话就是一阵阵的风,吹啊吹的,就起了火焰。那会儿只觉的奶奶好,她是能理解我的人。大嫂比我更喜欢奶奶,她常去奶奶的屋里;有时我冷不防的撞进去,会让大家都尴尬得不说话;她们都不敢正眼看我,好像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而且那神态分明是告诉我,我在当时不适合进去和她们坐在一起。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的话题背后,是数落我或者母亲的不是。我掉头就走,并且决心不再来这种地方。
奶奶没有生子女,但她却比别人更加喜欢儿孙绕膝,她为此也动了一辈子的脑筋。我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把决心丢在脑勺后面了,又和堂弟弟们绕在她的膝下。多的时候,母亲受了大嫂的气,都来诉说给奶奶听,奶奶同样会骂几句大嫂来安慰我的母亲。
家里迷漫着一种令人呼吸不畅的气氛,让人变得迷乱,我们全家人的神经都是被大嫂牵着走的,她高兴,我们也能笑一笑,她不高兴我们全家跟着她憋气。但这不能阻挡小孩子渐渐长大。随着嫂子脸上的表情增加,我的想法也更多了起来,这直接导致了我和嫂子的冲突渐渐火起纷争。我们隔壁的邻居,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我们叫姑妈。一****颠着两小脚来了。天空晴响,火红的太阳照满了院子。我母亲在绕线,我给她撑着。母亲递给老太太一个小板凳,招呼她坐下晒太阳。大嫂从屋里出来了,她那天新换了一条涤龙的新裤子。老太太把嘴撇得像个煮破的饺子似的,歪脖儿看一看,用手摸一摸,说:“多好啊,明扰扰的!”这倒也罢了,没有谁能让那条裤子不明扰扰的。糟糕的是那老太太把我夹进她的眼里了,她朝我扬了扬她僵硬的手臂,说:“去,丫头,给你嫂子拿个凳子来坐。”
凭什么啊,我给她拿凳子?我本来讨厌的就是她高高在我之上的气焰,做这种事情岂不是让我更没有自尊?
“我不去!”我说。说完我头一甩起来跑了。跑哪儿去了我不记得了,我和嫂子的仇是结上了。她从此不和我说话,我也不和她说话。
母亲为此更加的愁上了。她说我这样子别人会笑话我,无论怎么那是我的嫂子。母亲劝我,骂我,不过都无济于事。我心里尽想的是嫂子不应该这样对待我,而自己不礼貌地对待嫂子的事情是我还不知道检讨的。那时候我应该是十二三岁,我确实正如我母亲说的一样,遭到了别人的笑话,都说我一个丫头家,不应该对嫂子有怨气。邻居们说我是正常的,我们那块不文明的土地上,不能孕育出文明的花朵来;多少个嫂子坐在多少个小姑子的头上,绝对多数的小姑子能隐忍到自己出嫁。我不能。我觉得我的骨头里面有一种气,不知道是不是叫骨气的气,它叫我不肯低头,不管是做事还是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