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老小子你赚大发了
奔霆飞焰歼人子，败井残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
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鲁迅《题三义塔》
一九三五年三月下旬，为迎接中央红军北上，红四方面军强渡嘉陵江离开川陕苏区长征西进。四月下旬，川陕省苏维埃政府领导机关随军撤出。熊国炳留在家乡未成年的两个儿子残遭敌人杀害，原配妻子赵氏被活活饿死。六月，他们在川西与中央红军会师，见到了中央领导。随后，由于他对张特立分裂党和红军的做法表示不满与抵制，被改任名誉主席。这期间，他与中共川陕省委第一任妇女部长张婷芳结为夫妻，张婷芳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两人志趣相投感情非常好。进军河西以后，两人就分开了，一路浴血拼杀，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直到兵败流落酒泉，熊国炳再也没有打听到张婷芳的音讯，为了生存，他无奈又与第三任妻子白氏结合……
一九三八年八月中旬的一天，一大早一辆卡车从高台出发，一路沿黑河向北驶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天城，目标是天城的普济寺。
车窗外便逐渐出现盐碱荒滩、沙丘戈壁、起伏的山峦、逶迤的长城、沧桑的烽燧。蓝蓝的天空白云浮荡在山巅，使人仿佛置身于古意纵横的边关，浪迹在寂寥空旷的天涯，大概古人在这里建城取名时，就意于天边之城。
眼前是一座气势宏大的古城，城墙外有三道深深的壕沟，是祖先们当年抵御外族侵略的头道屏障。城墙已沙土半掩残缺不全，上面有增添了不少新鲜的弹痕，在这厚重的城墙上继续书写下血泪篇章，它依然擎天屹立，向人们诉说着千年沧桑往事和消失不久的峥嵘岁月；远山星罗密布的烽火台仿佛已经狼烟四起，天城的城墙好似高大起来，变为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
天城内有许多完整的古色古香的庙宇和道观，最著名的是城内的普济寺，寺内的雕塑、绘画、书法堪称三绝。
小爷甘光复和曹大头在天城街上行走，两人一副少爷和仆人的打扮，装逼的道具今天没有用。
突然，从街边窜出一个乞儿，一把抱住曹大头的双腿不撒手，口中已经泣不成声：“大头叔……”
曹大头蹲下身子仔细一瞧，失声叫道：“春芽子，你咋在这儿？”
看到街上的行人纷纷望来，小爷甘光复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先找个地方再说。”
吴哥找了一家饭馆僻静的包厢，要了两斤猪头肉，几碗炒拉条，慢慢和春芽子聊了起来，才得知他和其他三个熊孩子流落在此地，给人家打工为生，前不久春芽子不小心打烂了一摞碗碟，被饭馆掌柜的撵了出来，白日乞讨，夜晚找庙宇栖身。
小爷甘光复问道：“镇上还有西路军的人吗？”
春芽子向门外猫了一眼，看到没人注意，便悄声说道：“我在街上经常遇到张部长，她在前面的饭馆给人专门择菜洗碗，每天还把客人吃剩下的饭菜偷偷留给我……”
“那个张部长？”
曹大头低声问道。
“妇女部的张婷芳部长啊，你不认识吗？”
“她现在还在那里吗？”
“黄婶还在那里，现在正忙着呢，早上我都和她打了招呼，她说中午饭点过后就来找她，给我点吃的……”
“停停停!不是熊婶吗，咋又叫成黄婶了？你小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嘘！”春芽子示意曹大头小点声：“张部长告诉我，她在祁连山被俘后被关押到了西宁，在羊毛厂做工时，被一个从天城出去叫黄大明的当兵的救了出来，偷偷跑回来，给他当了媳妇，现在肚子都大了，大概有五六个月了吧……”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有一种吃了绿头苍蝇的感觉，苦辣酸甜百味俱全，都一下子涌到了喉头，无数头草泥马铺天盖日奔驰在无垠的辽阔戈壁……
老天爷，你他妈还长眼睛吗！
老天爷没吱声，冷眼看着这几个家伙一筹莫展长吁短叹，老天爷想告诉他们，革命者在收割别人性命的同时，也要有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无私精神，给别人制造麻烦和不痛快时，也要有承受相同待遇的心理准备，否则，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千万别瞎掺和这项崇高的事业，洗洗白，早点去梦里YY还差不多。
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金子，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家伙早就被时代的巨浪拍打成渣渣，连毛都不剩一根，顾顺章、向忠发、张特立、王连举之流与汪精卫、溥仪、张小六子、胡汉三一块被卷到了历史的垃圾坑，越捂越臭，滋生出一块丑陋的巨岩，供后来者吹唾和鄙视，哈哈镜般的存在。
这顿饭大伙都吃的没滋没味，只有小春芽不管那些闲散，吃的肚皮滚圆，得意洋洋的对几个垂头丧气的大家伙说道：“走，我带你们去找黄婶。”
让黄婶变为熊婶（张婶也行），还是让黄婶继续做她的黄婶，这个绕口的问题，把几个家伙搞得满脑袋抓瞎，最后小爷甘光复拍板道：“先找个僻静的客栈住下来，让春芽子悄悄把张部长叫来，当面征求她本人的意见，我想，我们应该尊重她本人的选择。”
吴哥很快在街上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订好了房间，大伙住了进去。
大头叔给小春芽子悄悄安顿一番后，小家伙蹦蹦跳跳的出去了，吴哥远远地缀在后面暗中保护。只见一个粗布衣衫的妇人在一个饭馆前左右张望，看到小春芽脸上便露出爱怜的笑容，招手喊道：“春芽子，赶快过来，跑哪儿疯去了，不知道饿吗！”
“黄婶，我来了。”
“快过来，黄婶有好吃的给你。”
小春芽跑到那妇人跟前，摆了摆小手，那妇人弯下腰来，小春芽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耳语一番，只见那妇人微微一怔，马上又神色如常，把手中的半块烧饼递给小春芽，低声说道：“知道了，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一会儿，就见那妇人急匆匆来到客栈门口，小春芽拉住她的手，领到后院小爷住的客房，一进房门，她首先看到了曹大头，但她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的在甘光复和吴哥的脸上扫来扫去，曹大头点点头，示意她都是自家人。
那妇人才急切的问道：“大头，老熊他还活着吗？”
曹大头说道：“大姐，熊主席也刚刚找到，他没啥大事，现在在酒泉等你过去。”
“那他为啥不来接我？”
“大姐，看你说的啥话，熊主席他也不知道我们今天会遇到你呀，要不是小春芽子，说不定今天我们就错过了。”
“好那你们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我们马上就走，这地方大姐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小爷甘光复原来还惆怅咋开口做思想动员工作，结果费尽心思想的招都在这位大姐面前用不上，因为人家根本就不按你的套路来。
“大姐，你先别急，我们先聊几句再说好吗？”
“大头，你也不提醒大姐一下，你看我急昏了头也顾不上和自己的同志打声招呼，你还不介绍一下。”
曹大头笑道：“大姐我想介绍，你给我机会了吗！这位是党中央派来专门救援西路军流落将士的地下工作队队长甘光复同志，这位是队员加司机吴秉一同志。”
“我叫张婷芳，西路军妇女部部长，小甘同志，吴师傅，你们好，见到你们真高兴。”
“大姐，来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说。”
“好，那你们赶快给我说说老熊他的情况，他被俘了没有？负伤了没有？反正有关他的一切大姐我都想知道。”
于是，小爷甘光复和曹大头把找到熊国炳主席，以及他后来告诉的经过都原原本本讲给大姐听。
当听到熊国炳又找了一个带三个孩子的寡妇时，张婷芳大姐立马杏眉倒竖：“老东西，老娘才几天不在身边就等不及了，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这个老王八蛋。”
小爷甘光复苦笑道：“大姐，他也是迫不得已啊，你想，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个掩护那多危险呀！”
张婷芳大姐听到小爷甘光复的解释不觉晒然一笑：“那倒也是，不过这样也好，老东西他以后也别嫌老娘为逃出马步芳的魔窟跟了人，两家扯平谁也不欠谁的，算起来，老东西还占了便宜，老娘给他带个儿子回来，老小子赚大发了，哈哈哈哈！”
大姐说的容易，可眼角的泪珠止不住“吧啦吧啦”滚落，打湿青衫，跌落尘埃……
老铁们，刀客写到此处已经如鲠在喉心绪难平，实在难以顺利的敲键码字，不知各位看官感觉如何！
这就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大无畏的乐观主义精神，高尚的共产主义情操，可背后隐藏了多少辛酸与血泪说与谁听！
那一年，张婷芳女士二十七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