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讲话可还方便?”黑衣人压低声音问道,借着月光可以看见那人衣服上的银色云纹图案。
另外一人走到山崖边,应道“庄中弟子原本就很少来观凤台,再加上现在已经过了庄里的宵禁时间,这里很方便。”
此刻,南宫彦和孟幽辰躲在不远处的一座巨石后面,虽看不清那两人的脸,听声音却不难辨出,其中一人就是凤翎山庄的庄主方岚青。
银丝穹云衣,天阙的人出现在凤翎山庄。南宫彦没想到方岚青竟和天阙竟有所勾结,只不过方岚青作为一庄之主,在自己的地盘为何会如此偷偷摸摸地与人会面。
“这次招纳弟子如此顺利,一百多人不但尽数归入方庄主麾下,也让我们的人渗透了进来。”那天阙弟子说道。
“你们的人……”方岚青声音有些低沉,“事先你并没有提过。”
“方庄主不必多想,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暗中协助庄主,并无他意。”天阙弟子说。
方岚青虽心中不满,但只能忍气吞声道“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一切全在计划之中,不劳庄主费心。这次白玉客大人派在下前来,是想告诉庄主帝渊阁早在贵庄安插眼线,庄主要小心行事。”
方岚青听了这话,立刻惊疑道“眼线?”毕竟他已经执掌凤翎山庄多年,对庄中弟子甚为了解,他从未想过会有帝渊阁的人潜伏在自己身边。“是谁?”方岚青紧张地问。
只见那人贴近方岚青耳边,轻声地把名字告诉他。方岚青听闻后神色大变,“怎么可能?!他在凤翎山庄的时间已逾十年。”
“帝渊阁就是这样掌握中原各门各派动向的,而你们却浑然不知……”那人略带嘲讽地说。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帝渊阁的人?”方岚青怀疑道。
“这一点并不重要,方庄主只需相信白玉客大人的消息是准确无误的就可以了。”
“那我该怎么做?”方岚青张煌地问。
“方庄主静观其变就好,我们的人会尽快处理的。”那人说罢便欲离去,临走前又最后说道“若有人敢阻挠庄主与天阙的交易,我们会毫不留情地将其除去。少庄主明白我所指何人吧?”
方岚青思忖了一番应道“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东方长老的。”
那天阙弟子已经离开了观凤台,方岚青自己站在悬崖边望着头顶的孤月,彷徨少顷才独自离开。
见那两人离去,南宫彦和孟幽辰才从巨石后面走出来,二人各自若有所思。孟幽辰先满怀关切地劝道“看来凤翎山庄已入多事之秋,你也尽快离开这里吧。”
“恩。”南宫彦应了一声,心里依旧在想,在帝渊阁如日中天的时候,天阙重现江湖,方岚青居然与之为伍,意图反叛,这一切来由是否和柳志豪的死有关。
孟幽辰见南宫彦眉头紧锁,出神地站在原地,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南宫彦回过神来,应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两人刚准备下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低声叫道“二位……”
南宫彦悚然一惊,说话的人就在背后。在如此安静的夜晚,那个人走到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如果是敌人的话,这已然是一击必杀的距离。未等那人说完,南宫彦和孟幽辰做出了同样的抉择,南宫彦一边转身,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拔出霜魂剑,而孟幽辰则以灵巧的身法转身挥拳。
然而背后的人动作更是出乎意料的快。在那一瞬间,他一只手骈指点在孟幽辰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南宫彦的霜魂剑推回剑鞘。孟幽辰挥拳的那一只手突然觉得一阵酸麻,失去知觉地垂了下去。而南宫彦拔剑那只手的手腕被死死攥住,对方竟然只用单手便封锁了他出剑的动作。
南宫彦和孟幽辰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是你……”南宫彦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凤翎山庄的长老东方振玉。
东方振玉松开了南宫彦的手,也为旁边的孟幽辰解开了穴道,似乎并无敌意。他只是叹道“凤翎山庄的确已是多事之秋,二位最好不要趟这趟浑水。”说完他用手拍了拍南宫彦的肩膀,然后负手离开了。
“他刚才也一直在这里?”孟幽辰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不光是孟幽辰,就连出身帝影卒,能够听声辨位的南宫彦都没能感知到东方振玉的气息。
“此人深不可测。”南宫彦说道。
次日,苍梧山后山的岚凤居中,东方振玉和方岚青同坐正堂,皆是一脸的凝重。不知道从何日开始,亦师亦友的两人关系变得越发僵硬,从曾经的无话不谈到了现在的缄默寡言。
“长老。”方岚青开口道,一直以来他对东方振玉都是敬三芬,畏三分,让三分,不仅仅因为他是凤翎山庄的长老,更多是来自那份谆谆教诲,授业解惑的恩情。
“有话直说吧。”东方振玉用杯盖切了切漂浮在杯中的茶叶说道。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岚青都听您的。这次可否让岚青做一次主?”方岚青的手指依旧摩挲着他的扳指,看起来有些紧张。
东方振玉眼神锐利地看着方岚青问道“让你做主……是让凤翎山庄成为天阙的爪牙么?”
听了这话,方岚青耸然一惊,“您是如何得知?”
“你可知道这样做有多愚蠢。”东方振玉一脸严肃地说。
“想对抗帝渊阁,我必须引天阙为援。”方岚青力争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究竟是渔翁得利,还是驱虎吞狼,遗祸无穷,你可想过后果?难道你想让凤翎山庄背负勾结魔教的骂名?”东方振玉越发声色俱厉。
“天阙只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罢了。长老,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说完,方岚青起身走出正堂。
看着方岚青的背影,东方振玉眼神里少了一分无奈,取而代之的是一分坚决。待方岚青走后,东方振玉喊了声“出来吧!”
只见南宫彦从屋顶翻下走进堂中,两人犀利的目光交接。
东方振玉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字一句道“帝渊阁第六任帝侍,南宫彦,久仰。”
“你知道我的身份?”南宫彦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厉,他心想很可能是在青园与雷烈交手时暴露了自己
东方振玉只是淡然答道“青玉镇晴月楼一战,帝侍大人大显身手,凤翎山庄近水楼台,焉有不知之理?”
“听说柳志豪的尸体是你们找到的。”南宫彦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不错。”东方振玉答道。
“有人曾告诉我,他的身上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可以左右天下局势的秘密。”南宫彦说。
“或许改变天下大势的并不是秘密本身,而是追寻秘密的过程。”东方振玉的眼神变得深邃。
“看来你可以提供给我一些有价值的消息。”南宫彦道。
“有价值的消息自然需要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东方振玉平静地说道。
南宫彦握紧手中的剑,语气冰冷道“和我谈条件,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听听交换的条件。毕竟这是在凤翎山庄,不是帝渊阁。”东方振玉面不改色地劝道。
“你想要什么?”南宫彦思量片刻问道。
“一个人的性命。”
“何人。”
“商仲杰……”
此时,演武场上的商仲杰正带着新来弟子操练刀法,他还是不可一世地穿行在众人之间,对没有完成好动作的弟子肆意谩骂羞辱。他细细打量着每一个人,寻找昨晚坏他好事的南宫彦,但是发现南宫彦并不在其中,于是商仲杰只好把怒火发泄到其他人身上。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和教头的身份从旁边随便抓来一名弟子,按在地上一顿暴打。那名弟子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到满脸淤青,口吐鲜血却只能跪在地上哭着求饶道,“教头饶命!我一定认真练功!……别打了!”
旁人看着被打的弟子,皆是敢怒不敢言。就在那名弟子被打得半死的时候,南宫彦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商仲杰看见南宫彦,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怒火,他立刻停手放过了那名弟子,狠狠道“没有按时出席操练,你可知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吗?!”旁边弟子见商仲杰如此恼怒,都为南宫彦的处境感到不妙。
南宫彦只是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有说。
商仲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南宫彦面前,揪起他的衣领叫道“信不信老子杀了你?!”商仲杰没有敢直接拳脚相加,面对南宫彦,他不清楚为何自己心底会感到一丝畏惧。
南宫彦摊开了他的手,冷语“我在观凤台等你……如果你想杀我的话。”说罢便转身去往山顶,他知道商仲杰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随他而去。
商仲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新来的弟子对他毫无畏惧之心。不过南宫彦当众以此话相激,他又怎能不赴约前去。
苍梧山顶的观凤台仍是一片寂寥,瑟瑟的秋风将零零落叶吹拂至天际,几经浮沉最后深埋在谷底。伴着萧索风声,南宫彦拔出了剑,一刹那的幽怨剑鸣回响于山间,不绝于耳。
不久之后,商仲杰也来到了观凤台,见南宫彦拔剑相向,笑道“看来你真的不要命了。”说着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商仲杰的佩刀一出,锋芒乍现,凌厉的刀光在南宫彦眼前一晃而过。那是一把通体赤红的弯刀,萦绕刀身的强烈刀气竟将南宫彦的霜魂剑压制。
“古刀昆吾……至今已传承千年,刀宗镇派之物,没想到今日竟传到你的手中。”南宫彦叹道。他知道昆吾乃是用昆吾石冶炼成铁制作的刀。《山海经·中山经》中有云:“伊水西二百里有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铜。晋郭璞注:此山出名铜,色赤如火,以之做刃,切玉如割泥也。”
“现在才知道害怕么?”商仲杰说完发出一阵狂笑。
“再好的兵器,若是落入庸人手中,与破铜烂铁又有何异?”南宫彦冷语。
商仲杰听了这话,提刀一挥,昆吾的赤色刀刃如流火一般斩出一道炙炎刀气袭向南宫彦。
昆吾刃加上刀宗至高刀法霸刀罡气,这样的一击就算是南宫彦也难以正面相抗,于是他全力跳开,落空的刀气撞击在他身后的巨石上,竟将其瞬间斩为两段。
商仲杰见一招不中,连连挥刀斩去,刀气虽威猛无比,但是招招之间缺乏连贯总会给南宫彦躲避的机会。“怎么样?只会抱头鼠窜了么?”商仲杰说着全力发出一招纵断沧海,昆吾刀气犹如燃烧的烈火,翻腾的岩浆,所过之处皆有白烟升腾而起。
看来商仲杰当真动了杀意,这招他没有留有任何余地。方才一味躲避的南宫彦,骤然间目光冷厉,杀气凛然。他侧身避过“纵断沧海”正中央最为刚猛的气刃,挑动手中的霜魂剑发出数道剑气,剑气如春风化雨般保护在南宫彦周围,他随即以迅雷之势穿过烈火般的刀气,仿佛从火海之中涅槃而出。
剑气如雨竟将熊熊烈火熄灭,而此刻南宫彦跃至商仲杰面前挥动霜魂剑,霞光掩映,恍若一道虹霓。
对决之时,最危险的时刻就是这招与招之间的短暂间隔,当商仲杰发出纵断沧海之时,他便留下了这样的破绽。而南宫彦就是在等待着这个一招绝杀的机会。
“虹销雨霁……这是剑宗的苍穹剑法。”商仲杰惊叹道。或许是南宫彦的剑太快,虽然是一剑封喉,但鲜血过了一会儿才喷涌流出。商仲杰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地看着鲜血染红自己的衣襟,他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脖颈,跪倒在地上奋力地喘息,面无血色。
“这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变得喑哑无力,整个身体蜷缩在血泊当中“我……还不想死!”他一只手拽住南宫彦的衣角,另一只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中飞溅了出来,零星地沾在了南宫彦的脸上。
南宫彦看着商仲杰惨白的脸,挣扎着却因失血过多而抽搐的身体,还有那濒死之时极度恐惧的眼神。他本是该死之人,无数这样的人曾经死于南宫彦剑下,但是为何在这一刻,他执剑的手开始瑟瑟发抖。深红的血液散发出的腥味让他作呕,他究竟在恐惧什么?
过了不久,商仲杰不再挣扎,血液几乎流干,不过他的手依然死死拽住南宫彦的衣角,双目未瞑。
南宫彦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挥剑斩断衣角,欲离开观凤台去找东方振玉。可就在这时,数十名凤翎山庄的弟子涌上了山顶,将南宫彦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