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更的子时辰光,初春的夜晚,月色正圆
,大地上一片银光,形同白昼。
房舍远处的小道边,有一八角的凉亭。午夜时
分,四周静谧。却有一青衣道袍,神色淡然的少年
郎盘膝端坐在凉亭中间,面容肃穆且周正。
和明空师父在宋山上的日子,除了每天的担水
砍柴,便是用心学习医道医术,还有就是师父家传
的无名心法口诀。自从那晚无意中打通了大周天,
至今气息已是可以连续运行九个循环。少年郎自是
每晚勤炼不辍,无论刮风下雨,从无间断。
哪怕今晚是回到宜盛城里的第一个晚上,周为
亦如平常时日,功课是不会耽误分毫的。自然,和
父母家人不会说自己要修炼神仙功法,只是言道明
空师父交代的功课,不敢懈怠,家人自是应允。
也不知怎地,今天的运气行功总是无法做到静
心凝神。平日里可轻松操纵的那股气息总是时而聚
集时而消散,少年郎不由得泛起一丝焦虑。眼见气息的运行渐渐混乱,周为现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全身已是青筋暴起,气脉凝滞,并且体内的血气开始不停的翻滚,辛苦修炼出来的拇指粗细的奇异能量也在全身经络穴窍里左冲右蹿,形势已是危险至极。
“莫不是武学功夫里的走火入魔?”一个念头
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在道观里学习医术时明空师父曾经谈起过类似的状况。周为勉强站了起来,深吸了一
口户外冰凉的冷气,硬撑着暂时冷静下来。
平白无故怎生会走火入魔,周为却是不信。现
下可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得赶紧解决,否则自己
都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少年郎下意识的一抬手肘,胳膊隐约的触碰到
了什么东西,凝神一看,“绿色木牌”,好像是神秘老者
送给自己的那个绿色的木牌。周为立刻从怀里取出
了老者所送的两样物事。手掌心一触到绿色木牌,
顿时一股青光闪起,同时伴随着一种自己以往从未有过的清心
感觉,一刹那随绿色木牌源源而来。周为不停翻滚躁动的内心即刻平静下来,原来的胸闷加上窒息一般的感觉如同以汤沃雪一般,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内的种种异象也全都烟消云散,一切却回复了正常。感觉只是片刻时光,但周为此时已是心力憔悴,大汗淋漓。
殊不知,少年郎方才却是度过了自己修道途中
的第一道心境之坎。周为并不知道,这次令他险些丧命的异样情况并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修道途中
每个人都会碰到的“心魔入体”。若不是他福缘深
厚,无意中触发了神秘老者送给他的那个绿色木牌
,驱除了心魔,恐怕他不久就会被心魔侵入脑海,
控制元神,最后只成一具行尸走肉。当然,这一切
都是他后来真正踏上修仙之路后才明了的。
虽说初春,晚上仍是极凉。周为生生的闯过了
这一遭,一抬眼,胸腹之处贴身的衣衫净已湿透。
好的是,气息已然平稳,方才血红血红的眼神,渐
显安详,复又明亮起来。
眼见今天肯定无法再行修炼,鬼知道刚刚出现
的那个状况还会不会再来。周为整理了一下心绪,贴身收好了神秘的绿色木牌,仔细思量起归家后的种种。
亲情之外,少年郎隐约觉得,父母亲和家人对
自己还有一种客气,让他害怕之极的客气。也不知
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抑或是感觉有误。但不管
怎样,一家人的血脉亲情,无法割裂。
其实之间种种,少年郎心如明镜,家人的客气
实是对他的愧疚,对一个十三四岁孩童孤苦伶仃在
外两年多的愧疚。
父母亲两年前让自己留在了丹阳古镇的宋山,
跟了明空师父,确是学了医术,得了仙缘,可终归
年少,为人子女者,哪个不希望在父母膝前承欢。当日情形,留在丹阳,亦是自己的决定,可少年郎心里总有些埋怨,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宁愿每日里沐浴在一家人晚饭时那情那景之中,不要这医术,也不要这仙缘!
“为人子,行孝道,始于事亲!”师父曾经说
过。莫不如就这样,于这名城静居,做个大夫,安心待下来,陪伴父母家人。抑或者如同母亲所言,娶妻生子,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生活。无数次在梦里的憧憬,不是如此吗?
要怪就怪自己怎会偏偏踏出了那一步,修习成
了师父家传的无名功法,成了世人口中相传的修仙
求道之人。
那些连做梦都无从梦起的飞天遁地,乘云戏水
的神仙,会是自己将来要走的那条路吗?
还有那日船上的神秘老人家曾言自己已通小周
天和十二正经,显然老人家正是那传说中的修仙之
人。“荆门山下,天逸阁前”,老者的话语犹在耳
边。下意识,周为又拿出了老人家送给自己的绿色
木牌和小巧玉瓶。“木牌啊木牌,你刚刚可是帮
了个大忙”周为心里暗叹道。说是木牌,实则是一
块绿色的长方形牌子,一面印有“天逸”两个金色
的古篆,另一面则有一个褐色的“令”字,整个牌
子看起来不像木质,又非金属,入手却是沉甸甸的
,显是份量不轻,不知有何用途。另一边却是个小
巧精致的羊脂玉瓶,小瓶不大,盈手一握,里面盛
着颗金黄色的丹药,丹药约莫拇指大小,上面印刻
有密密麻麻的丹纹,外加上黄灿灿的颜色,还未打
开,就着瓶盖闻一下,异香扑鼻,只令人神清气爽
,看起来实在玄妙异常。
缓缓收起两样东西,少年郎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
修仙之路,确是自己想要的吗?刚刚的心神失
守,又是何等的危险!弄不好转瞬间就会身死道消以致灰飞烟灭,而且前面不知还有多少的艰
辛?这条路,走不走?!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
地之厚也……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
“世间事,难易只有一念之间,立志必行虽难
亦易;存心畏怯,虽易亦难”。
“犹记得明空师父对自己的劝诫,医者仁心,
人者诚心,仙者,恒心!想这小小的波折,怎及得
上明空师父一生遭遇之万一。师父毕生求索,于这
尘世中往来奔波,空耗尽毕生岁月,到头来终是
镜花水月,却依然在知晓前路有仙后大笑而不悔。
现如今,自己有这福缘,推开了这扇窗,如不走上
一走,去看看那路的风景,去领略下传说中的世界
,如何对得住这大好男儿的热血沸腾,又如何对
得住师父的殷殷期盼!”
“或许从那日起,冥冥中就已注定,自己要走
上这条路。而且自己将要走的这条路注定要与家人
无缘。也许,平静的生活,对父母对全家,未尝不
是一件好事。”
“于这万万分之中取其一的机缘落在自身,管
它前路坎坷或是通畅,是福我享,是祸我担。且走
它一走,好男儿,理应志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