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的土地上,有塞北之北,也有江南之南。这些版图上的边疆之地,人迹罕至,土著闭塞,那是中原文化的方外之地,是接近宇宙自然造化的本真之地。
在南梁帝国的南疆,山峦连绵不绝,有如千万屏障,将附属的之地隔绝在外。屏障的缝隙中还生活着零星的寡民,德政与教化有时会因千山万水的阻隔而难以到达,而税赋与徭役却总能冲破千山万水来去自如。从帝京去往南疆的路途漫长而艰辛,等到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一座叫做南客的小军镇时,会发现前路耸立着无数接天流云的群山。南客镇人会指着群山说,那是五岭群山,最近的山峦名大庾岭,大庾岭的主峰是云山。云山脚下是云山渡。云岭之北是岭北,云岭之南是岭南。岭南的广袤土地中有一块临海之地名为广州,广州边陲有一郡,名晋南。走到云山脚下的旅人这才绝望的发现,原来之前的艰辛跋涉只是来到了南疆的大门,真正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这一日,从南客镇启程了一个小小的旅队,五位官服武士,一位少主,一位从奴,一位当地官派向导,两辆牛车,几匹南马,两匹北马。这是晋南王萧黯去往封国的队伍。有三位护军武士途中染上瘴疠,弃在了半路驿馆,其中包括领队主官,王府正参军。所以,如今领队的武官是一位行参军,姓施,名勉。
施勉长途护行的经验显然不是那么丰富,这天出发的时间便稍晚了些。云山看上去近在眼前,走起来却远在天边。于是,待终于到云山脚下时,日已将落西山之下。而过了云山渡后,还要行两个时辰才能到达下一个草庐官驿。向导便有些焦急,不断催促着众人快行。山路崎岖陡峭,人牵马步行尚且要小心奕奕,而驾车就更是艰难了。
众人终于绕过了云山脚,已经眼看见云山渡桥时,后面一辆车的车轮突然深陷进了石缝中,几人都上前牵牛抬车。就在这时,突然在山路两旁出现了十几个男人。穿着破烂的奇装异服,蒙着面,手中拿着刀、枪、斧之类的武器,气势凶恶的将他们围了起来。事发突然,众武士第一次遇到敢抢官队的劫匪,便有些惊慌。
施勉最先镇定下来,大喝一声:“此为晋南王车驾!冒犯者同谋逆罪,当诛九族!”数匪向施勉聚拢过去,口中似叫嚣什么,只听不懂。
施勉便问向导劫匪说什么,向导已抖着一团,勉强开口道:“我也不知,南疆土语有几十种,不过是要钱要车,快给他们吧。”
施勉气极,可对方人多势众,又言语不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向晋南王。晋南王萧黯面色平静,只说,钱财车辆随他们拿去,只是马匹和车里的书籍不能动。施勉得了令便命向导去说。那向导便一副低声下气的嘴脸,对众匪挤眉弄眼,连说带比划。众匪似乎听懂了,有几个便去牵牛翻车,其余的仍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众匪根本不想要车,只是搜刮着稍微值钱的财物,连几人身上的佩饰也夺了去。最后,又去牵几人的马匹。萧黯见其中一个黑瘦的劫匪要去拉绿耳的缰绳,便急了,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武士,去夺缰绳。那劫匪见有异动,突然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呼啸,挥着圆刀就扑了过来。萧黯身旁的武士马上挥剑相护。武士与劫匪顿时厮杀在一起。
山谷一片嘶喊惨叫声。萧黯的护行武士是皇帝从台城禁军中指派的,算是京中武士的佼佼者。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对地势极为娴熟,身姿又如山魈般灵巧,招式又都怪不可言,便有虎落平原之势。片刻,就有一名武士丧生于巨斧乱刀下,另四位也都身上见血,劫匪也有数名横尸当场。众匪似乎也意识到萧黯身份特殊,便都向他围去,众武士便将他护在当中。萧黯的手一直放在剑鞘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拔出。眼见又一位武士被砍刀直劈开了面门,又被接连落下的刀斧砍成了肉泥。这些劫匪残暴得不像人类,他们总是一拥而上,不管活人还是尸体,都快刀快斧砍剁之。渐渐的,武士只剩下施勉三人浴血苦战,劫匪亦有一半丧命在剑下。眼见劫匪蛮力不减,已至存亡险境。这时,在山路上突然冲出几位武士。这几人气势凶猛,剑术狠辣,顷刻间就刺杀了几位劫匪。仅剩下的几匪发出几声枭叫,如猴子般蹦跳消失于茂密陡峭的山间。
这几位男人中为主者是一位青衣武士,他掏出绢帕慢慢擦拭剑上的血迹。不经意间,斜睨一眼萧黯,那眼中带着轻蔑,嘴角亦带着冷笑道:“晋南王,您剑鞘的镶宝甚是精美,难怪您爱不释手。”他是夏侯云重。
萧黯已经站立不住了,他颤抖着靠着山石。他第一次看到刀剑杀戮,第一次见这样多的鲜血。众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恐。施勉在向夏侯云重道谢,夏侯府有两位部曲武士正照顾另外两位伤势严重的京城武官。其余人回身去牵藏在路旁的马匹。萧黯身边只有同样体如筛糠的河鼓,依然本能的挡在他的身前,虽然劫匪早已经无影无踪。
他们趁着日落前最后一丝光亮过了云山渡,踏入南疆的土地。半个时辰后,天黑透了,山路幽深诡异,似乎无处不潜伏着危险。即使打着炽烈的火把,也没人敢在这样的山路中夜行。好在,他们在山路旁找到了一座山洞。那山洞不大不小,且算干净,没有什么蛇虫蝙蝠之类的动物栖息,应该常有像他们一样没来得及赶到官驿的旅人寄宿。几人将车牲都安顿到洞口,又在洞前挖了一条半圆的深沟,插上削尖的竹木签,算是一个粗陋的防护陷阱。然后点起了篝火,希望这微弱的光热可以驱走阴寒和猛兽。
两位护行武士的尸体躺在车中,明天到了的官驿站,再用棺椁收敛。请人送回京城,也许还要从京城送到故乡。疆域太广阔,旅途太漫长,连死后的灵魂都要经过长途跋涉才能回家。两位有伤的武士被安置在洞中,他们很快就陷入了昏迷般的睡眠。只受轻伤的施勉几番巡查过后,也靠在洞口昏昏欲睡了。幸而,有夏侯府武士,才让重创的护行武官们可以稍事休息。
萧黯在不远处的篝火旁打坐,口中轻声念诵着《佛说阿弥陀经》。他的声音悲伤虔诚,整个山谷在这诵经声中安息。迷途的亡灵们听到了往生咒,也许魂魄会安宁归去。不知念诵了多少遍,直到萧黯的眼角有泪水滑落下来,他声音不再平静,他停了下来。
篝火中的柴火已经快燃尽了,夏侯云重走过来扔了几棵干枝。火焰又重燃了起来,几颗微小的火星噼噼啪啪的快速飞升,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苍穹中。山谷沉睡着,众生沉睡着,只剩下两个男人在篝火旁静坐。
“念诵的不错啊,佛经真是好,无论犯了什么罪孽,念念佛经就可以救赎了。”夏侯云重不无讥诮地说。
“她……她还好吗?”萧黯擦了擦眼睛。
“你问的是谁?是被你坏了名誉的前未婚妻吗?她很好,无非是听听祖母的责难,听听众人的讥笑,成了又一门阀笑柄和弃妇罢了。”
萧黯闭上了眼睛。
“哦?你不想听这些小事?影响了你圣人般平静的内心?”
萧黯看向夏侯云重道:“不,我想听。”
夏侯云重眯眼盯视他半晌,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想听?好啊。因为母亲呵护,阿笼她三天后才知圣旨事。她私去家祠看了圣旨,恰那两****病了,未忍住吐了一口鲜血。有血污于圣旨之上,若被御史台知晓弹劾,夏侯府该领大不敬之罪。不过,咱们朝廷以德善宽治天下,未必会为这等小事大动干戈。所以,还是小事,你还想听这些小事吗?”
萧黯没有回答。
“我不是来给你讲旧事的,我是来代她问你一句话。她也真是不解人情,明明知你逃避不及,偏还追问。”
“什么?”
“你不知吗?”
萧黯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告诉她……笼华。我幼年时,有道士为我算命,留下了三条谶语,一条言中了我们的婚姻。如果我们成婚,意味着另外的两条预言也终将实现,而那是祸及国运苍生的恶运。我没有选择,只能毁弃婚约。我这一世亏欠她的只能来世还她了。”最后一字说完,泪几落下。
夏侯云重狐疑打量他道:“什么谶语?怎么订婚前不说,订婚后才翻出来毁人名誉吗?”
萧黯不答。
夏侯云重提高声音道:“你将那谶语逐字说一遍。”
萧黯静默,终觉应有所交代,遂开口道:“其一说我将娶同辰女。”
“同辰女?谁和你同辰?”
萧黯这才知道,夏侯云重也许并不知笼华身世。
“笼华……生母是令慈北地胞姐,她于襁褓中被贵府领养。她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同辰出生。”
夏侯云重满面震惊,目瞪口呆的盯视着萧黯。夏侯云重在萧黯的脸上确认他所言不虚,终于挪开视线,垂首沉思,时间一时凝固。突然他莫名其妙大笑起来。
萧黯惊讶的看着他,夏侯云重笑得几乎声嘶力竭,终收起笑容后,眯起眼睛审视萧黯。那目光中显而易见的恶意,让萧黯难以面对,萧黯躲避着他的视线。
“我不信命,可我相信你就是个不祥的煞星。”他说。
“是,我命不祥。笼华是德才出众的淑女,自然会有不惧俗礼的真君子愿娶,我到时会以兄礼相贺。”
“不必了,什么今生来世,什么兄礼相贺,你太自作多情,亦太不知她。笼华最不在意的就是过去,她只在乎现在与未来。等我把你的回答带回建康,你对于她便是再无价值的过去。她会忘了你这个人,而你悔婚所带来的耻辱她自然会想办法洗去。反倒是你所说身世之事,她知道了会伤心。因为世间她最在乎的是亲人。你听了我说这话,是不是有些窃喜,因君子的良心终可稍安。”
篝火在暗夜中明灭,映得夏侯云重得脸千变万化起来,时而像个英俊的仙人,时而像个狰狞的魔鬼,时而炽热如火,时而寒冷如冰。
萧黯心如刀割,却仍尽量面色平静的说:“我希望她将我当成路人,不管她会不会忘记我,我的良心都不会忘记她。”
夏侯云重又是讽刺的一笑:“这话滴水不漏啊。晋南王,您终于快修炼成完满的正人君子了。笼华说你是她能看透的赤诚君子,看来还是走了眼,你的心境深着呢。”
萧黯沉默。
夏侯云重又道:“你也定看不透她的心思,你想不想听我说说一二。”
萧黯依然没有回答。
夏侯云重却自顾自讲述起来:“阿笼自幼争强好胜。她喜欢赢得一切,美名、人心、地位、吃穿用度无所不求完美。她意志力过人,学习能力也惊人,所以她常常赢。她在堂姐风光出嫁之日对母亲说,来日她要做郡王妻、亲王妻,要让母亲封诰越于伯母之上。后来她成了常山公主伴读,又与你这个昭明太子唯一未封王爵的儿子成了朋友。她要王妻之衔,便是公爵妻也觉屈就。这次,她输了。她吐血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挫败。”
夏侯云重的话又冷又锋利,将他心里深藏着的温暖角落摧毁了。可夏侯云重的神情却越来越柔和,柔和起来的他和笼华竟有五分想象,俱是高阔的额头,细长上挑的眉眼,端正的鼻口。他们怎么会不是血亲手足呢。
夏侯云重不知厌的心事,只声音越来越柔和:“阿笼最恨的就是挫败。她刚从北地回京的那几年,立志要讨祖母欢心,便刻苦背诵十二藏经。十二部佛家经典,两百卷书籍,汗牛充栋,有学郎君都望而生畏。她十来岁的女孩竟敢尝试,而且,她真的背下来了。那年,在祖母的寿诞家宴上,她便以此为贺礼献给祖母。祖母只要随口起句,她就能接诵下去,家人无不惊讶赞叹。可祖母却没有赞她,反而冷淡的说,无虔诚之心硬记下也是徒劳。笼华依然守礼退下。到了晚间,我们偷偷溜进正堂,将祖母最爱的一件寿礼,一尊南极寿星玉像推倒在地,摔成碎片。从此以后,她不再讨祖母欢心,她厌恶和祖母有关的一切,以暗自打击战胜祖母为乐事。她真是一个忤逆的狂妄的人,偏又爱极了虚名,为了两全其美这四个字,什么事都做得出、忍得下。”
夏侯云重看着萧黯笑道:“你听了我的话,是不是有些庆幸,幸亏没有娶她为妻。”
萧黯终于开口道:“笼华曾对我说,她不会对我说谎。你刚才说的旧事我听她说过,却大相径庭。我相信她,她不是一个忤逆狂妄的人。她善良正直,聪慧明理。只是性情两极。”
夏侯云重脸上又带了嘲讽:“你只想看到你希望看到的样子,她便作出那个样子。她想降伏你的心,连最爱的肉食都可以戒掉,最恨的佛经可以重读,还有什么做不得。不过,你放心,此后,既然目的没有了,你对于她也就再无意义。你是愧疚,还是庆幸,她都不再关心。阿笼如果终承认了这场挫败,也就终于摆脱了王妻的执念,终可随心嫁给她真正爱慕的有英雄气的伟丈夫了。”
萧黯希望笼华忘记他,他甚至向释佛祈祷让笼华忘记他,重新嫁人,快乐终老。如今,听夏侯云重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却如坠深渊,绝望而疼痛。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让你的良心安宁喽。”
“你恨我?”
“哈!恨是一个亲密的词,我们的关系还远远未到。还是用厌字最合适。厌,是个最合适你的词。讨厌到多余,看一眼都不耐烦,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因为笼华吗?”
“因为阿笼我才不得不与你交道,耐着性子与你说话。至于为什么,那你说为什么神佛厌你,皇帝厌你,你母亲厌你,你的兄弟厌你,连你的朋友也不见得喜欢你。如果以后谁人说喜欢你,你倒应该问一句为什么。”
“笼华说坦荡磊落,你果真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我对不同的人是不同的样子。对真正坦荡磊落之人我自然以坦荡磊落对之,对小人我就只能以小人之心对之。”
“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认定我是小人?”
“你不是小人。你只是周身散发着抑郁、痛苦、颓丧,总之一切悲观丑恶气息的人。就算没有道士,我也可以为你下定谶语,你是一个注定失败与厄运的人。不是天命如此,而是你性情如此。我讨厌悲观丑恶的一切,所以离你越远越好。”
“每个人都有各自性情,只要心中正直,便会远离丑恶。”
“这又是一个我讨厌你的原因。恶人常有,不过坏自己一身,得自家的因果。可你这恶人,有信念,有口才,有地位,便有办法将丑恶的心念波及众人。别人有祸国殃民的厄运我不信,我信你有。你对永安侯说世间正确的道路很多,让他放下自己的执念。我告诉你,如果目标明确,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歧路才有无数。永安侯是唯一为理想而战之人,他的理想是南朝的希望和未来。而你头脑中那些心念,在南朝遍地都是,是腐烂的。可你竟然能让腐烂的心念影响新生的心念。所以,你离开帝京,是社稷之福、国家之幸。”
“我没有害人之心,也不想影响世人,我只想克己守志。”
“你也真是厉害,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我无名火起。克己、慈悲、独善其身,南朝君子被这话阉割了还沾沾自喜。所谓道德说教只能约束善人,于是,善人越善,恶人越恶。小人都是君子纵的,乱臣贼子都是皇帝养的。流水不腐、死水必臭。南朝安逸了五十年,皇帝一手建立的精神信念已经腐烂了。汉朝经两百年而腐败,然后重生,又过两百年,终于烂透了。魏五十年就腐烂了,再无力回天。晋也是五十年就腐朽,被外族侵乱,然后五马过江,重又新生,偏安江南。江南又历三朝,哪个是过了百年的。梁会例外吗?梁有可能会。因为梁不是历史,是现在。宇宙中真正对神佛和众生都平等的是时间。现在,是个神奇美好的词语,意味整个世界都可以握在手中。蝇营狗苟、逆来顺受、独善其身、安逸自在都是活着,有的人却想活得轰轰烈烈,革新求变、济世安民、开天辟地。他们才是国家更新的动力,是万物灵长存在的意义。永安侯是幼龙,未来的英雄,只是他还年轻,未能完全摆脱祖辈父辈在他心里设下的精神桎梏。等到他将君臣纲纪、父子伦常、道德信条都抛开的时候,他就有本事带着南朝重生。而我会跟在他的身边。至于你,晋南王,你就躲在这边疆一隅,做一个无为的看客罢。你的无为可以让国家腐烂的慢一些。这便是你为这社稷、为这河山、为南朝一切美好人事物所能做的唯一贡献。”
山里的晨曦来的很慢,天色刚有些清透,夏侯云重就命部曲武士整装回程。他临行前趋身过来,低声道:“我知道一个破解你厄运的办法,想不想听听?”萧黯看着他清亮的双眼,那双目甚像其妹笼华,此刻似浮现出他熟悉的善意。
夏侯云重附在他的耳边慢慢的说:“你,自尽就是了。”说完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轻蔑的看了他的一眼,转身带部曲离去。
萧黯慢慢的走向山路的边缘,山谷的晨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扯着他的衣衫,他俯视着脚下幽暗的深渊遥遥欲坠。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夏侯贵主不是他说的那样的人。”是宫奴河鼓。
“什么?”萧黯还在恍惚着。
“我……我听到了一些他……夏侯公子说的话。夏侯贵主不是他说的那样。”
“什么样?”
“她不会忘记您的,她心里会想念您的。您是真正的君子,您的心念不会随便动摇的。是吧?”河鼓的最后一句话已经不那么确定,可怜巴巴的等着他的回答。
萧黯摇了摇头,喃喃的说:“不会的。”听他回答,河鼓的表情如释重负,只仍不离他半步。
晋南王的旅队翻越五岭后,乘船顺粤地北江南下。行不多日,终于看见有一横向支流,此河名铁马河。铁马河波涛滚滚,是北江最大支流。过了铁马河以南就是广州的疆域,晋南郡终于不那么远了。南疆的春天美得让人目眩,两岸的梯田如翡翠般镶嵌着,而翡翠也不如这土地珍贵。田间有农女唱着粤地民歌,歌声悠扬传来:
月亮出来亮汪汪,
哥哥约在东家巷。
骗了爹娘私奔去,
携手相约百年长。
谁知一朝恩情薄,
云雨巫山枉心伤。
叫声冤家两相忘,
转与他人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