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他,尚是多年前。
多年前的那个隆冬尤其冷,冷到他至今都记忆尤深。自己尚觉得寒,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皑皑白雪倾盖覆下,百里催枯木,千山鸟飞绝。时年上位者荒淫无道,下众官员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恰逢桩地所收无几,民不聊生。饥寒交迫,啃食树皮草根者不断,甚有易儿换糠者。
郊外一片惨淡景象,城内却是另一番歌舞升平。
彩灯高悬,莺歌笑语不绝于耳。烟花柳巷更是热闹。红楼楚馆笑语晏晏,楼上红绫雪中招摇,姑娘小倌或倚或立,或被达官贵人搂在肥肠肚,人人面上都挂着笑,是贵人们最想看到的那种笑。
城中最大最华贵的拈花楼后院。
“啪!”皮鞭一甩,落在了地上。一旁是早被推倒在泥地上的蜷缩一团的脏兮兮的稚童。
小人只胡乱裹着几件单衣,打满补丁,还短了一节,露在外面的手指冻疮遍布。
“你爹可是都拿了钱走人了。怎么?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愿意?”
持鞭的是一中年妇人,满脸横肉,气喘吁吁,左手伸进衣内,想必揣了个暖炉,右手擎了个长鞭。一身桃红柳绿的缎子,披金挂银。扬起鞭子时,还能听见金石碰撞的闷响。她似乎很享受这个声音,不时地便会扬一扬鞭,侧耳去听。
“怎么?小兔崽子,你瞧不起妓生?什么生意不是个生意啊,谁说妓生他不是个正大光明的营生?”老鸨面上是一片得意,随机又抬手扬了扬。
“你听。这金镯子的声音好不好听?”老鸨嘴角要翘上了天。面上得意更是按捺不住。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你说是不是。”
“干这一行,可是最轻松的了,可不就是躺着挣钱嘛。呵呵呵呵。。”妇人丝毫不觉自己脱口秽语有何不雅,极尽扭捏造作似要做出妩媚之态,奈何一身肥腻模样却让人十分作呕。
那孩子却似乎充耳不闻,只埋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看地上的雪,还是冻僵了。
“嘿,我说你个小畜生,老娘说这么半天,浪费了这么些口舌,你倒是给个反应啊。”
良久,老鸨觉得暖炉的热水似乎都有些凉了,刚要发怒。
却见地上那人缓缓抬起了头。
啧。确实是好货色。
脸都冻得青紫了,眉眼中却依然透着诱人的色泽。
不错,是个值钱货。老鸨收起眼中的惊艳,搓了搓手,脑中算计,要不是好久没有这么好的货色,怕打坏了,她才没这么好的心情和他磨叽这么久。
老鸨眼一横,啐了一口。
地上的人却是有了动静。
他猛然撑起一掌推开那老鸨,便要往外跑去。谁料毕竟年幼,那老鸨又粗壮如牛,一推之下将自己倒退了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哟,你个小畜生,还翻了天了。”老鸨被冲撞,一时气结,一把提留起他的后领往前一掷,摔了个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