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顺顺的时候,芊谦显得有点迟缓,顺顺穿着绿色亚麻制长裙坐在藤编的漆白的椅子上,像是完全融入了景色,要把顺顺从景色中剥离出来,有点费劲。
芊谦随即微笑着过去,示意顺顺不必起身了,在顺顺对面坐下来。
藤蔓植物立刻攀附到芊谦肿胀的腿和身体上来,最近身体总是潮湿,每日又要排出许多雨水,所以身体已经渐渐浮肿起来,行动不便所以休息和随眠的时间倒是多起来,梦也是做了不少,供养这些藤蔓植物倒是足够了。
植物们慢慢都聚拢在芊谦的周围,甚至顺顺身上的植物也有许多倒戈到芊谦这边,因为芊谦有足够的梦境可以拿来喂食。
芊谦不好意思的对顺顺笑笑,知道顺顺最近一定不好过,从前她和姚烩冰的梦总是那么受欢迎的,充满的总是甜蜜的汁液,又有奇幻的月光。
吞噬藤蔓尤其爱这样的梦境。
现在顺顺消瘦很多,她抱怨起姚烩冰来,说他不够明白自己的心,起初他们的生活黑白分明,顺顺从来只占据姚烩冰的夜,而姚烩冰也是白天才去经营他的巢穴,可现在姚烩冰常常夜晚不闭着眼睛睡觉,而是在黑夜里也去巢穴看看。
顺顺觉得是不是姚烩冰厌倦了,这只是出逃的秘密罢了。
从前总是可以看到姚烩冰月光下的脸庞,现在总是隔着一条马路看到对面高大的玻璃巢穴里姚烩冰面对电脑的背影和周围死寂不流动的空气。
顺顺的夜也不能完整了,可是还能给他什么呢?
顺顺这样的女子只能给出美妙的梦境不是么?
顺顺坐在稀稀落落的植物中间,穿着那件绿色亚麻制长裙渐渐透明起来,直到消失,芊谦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窗外远处的铁塔,霓虹初上,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胡乱的睡了一觉,是一场梦。
我们匍匐在地上,在垃圾桶里,是碎屑,是飘扬的尘埃,在温暖的微风里无所遁形。
几个月里,芊谦不断收到顺顺的来信,却是不理。
每次从传达室拿回信来便随手扔在宿舍属于自己的那个抽屉里。
十一月的道州,已经冷的像块冻铁,芊谦这学期眼看就快要结束了,宿舍的朋友一个个也都走了,整理行李的时候,拉开抽屉,却是满眼的没有开封的白色信纸,芊谦迟疑着将信纸全部拿出来,摊开在桌子上,从时间最早的那封开始拆开来看:
十月五日
芊谦,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和姚烩冰之间怎么可能呢,况且姚烩冰爱你是爱的这样深,你一定也是明白的。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姚烩冰也在这里,直到第一次新生迎接大会上才偶然遇见姚烩冰,当时我还吓了一大跳,奇怪姚烩冰和我们的父母竟都没听他们提起过。
我当然马上想到了你,这对你,对我,甚至对姚烩冰都是多么疼痛的分离,我上一封信中没有提及,怕再让你重想着分离这件事,只捡一些轻松的话来讲。
芊谦,你千万不可误会我,这对我是多么的不公平,大概对姚烩冰也是。
十月二十一日
已经又过了一个月了,我依旧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芊谦,你生气了么?
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呢?
今天我忍不住又提起笔来给你写信,我心里有话只想跟你讲的,你生气了,我很苦恼,最近总是数着在过日子。
每天盼望你的来信,可是思思妈从来不告诉我好消息。
芊谦,我们是那么的好,不要再这样消磨彼此了。
请你给我回封信,让我知道你还好。
十一月六日
清迈的雨季可真长,拖拖拉拉的下了一个月了,还没有要走的迹象。
上午还是一阵暴雨,转眼就是一个闷热的午后,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生活像是细品一杯mojito,我依旧没有等到你的回信,但是就让我在这里跟你讲讲话吧,讲讲我的生活,我的担忧。
像从前那样,关于你想了解的那件事,我已经没有什么词汇可以再说了,我相信有一天你自然会全都明白。
我渐渐爱上清迈这个城市了,睡一个漫漫长夜,有适宜的气温,早晨才软绵绵的从床上爬起来,发梢和背脊都汗津津的,很快又被清晨的一阵风给消无声息的带走,从我的窗户望出去,有一座旧桥,车辆从桥上轰隆隆的碾过去,我能看见旧桥轻微的颤抖,就像能看见你和我在颤抖一样,有几条流浪狗无处避雨。
十一月十八日
时隔一月,太阳终于出现了,走到清迈的大街上,我也开始认真的观察起这个城市,看到各色各样的人,脸蛋被烤的通红,也不打伞,微笑的佛像也随处可见,自己也像被感化一般,好似有一种在这里已经活过很多年的惬意。
还有好多的花和树,放出花香充斥在清迈的角角落落,香味缠绕清迈的每一个人,好像在跟他们问好呢!刺入肌肤,剜出馥郁的芬芳,让人不自觉的松弛下来。
芊谦你会喜欢这里的,如果你在,我们就不走了吧!
芊谦一连拆了好几封顺顺的来信,满目是顺顺和清迈的自在生活,对于姚烩冰的事也放松了下来,如今人已在远方,再多说多做亦无多大用处,只是依旧不想回信。
晚归的公车,从人南大道一路向南,芊谦坐在车尾,最近有一些实习的机会。于是芊谦便留在道州面试。
今天公车内的芊谦一身象牙白的工作通勤装打扮,白色皮包稳稳的放在大腿上,同时叠放在腿上的还有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旁边坐着一位有淡淡香水味的女性,小腿显得很有肉,但松弛,脚踝却很纤细,应该是下班晚归的女白领。
现在还不算晚,女子低头玩弄手机,也许觉得车内环境太沉闷,便打开手机音响,开始播放一首粤语歌曲,歌声立刻从这个机械运转的机器里缓缓释放出来,主旋律又被嘈杂的汽车发动机声吃掉一半。
车内乘客都很安静,车厢里只是单调的回响着被抽取了主旋律的粤语女声,像孱弱的病人,歪歪扭扭无法直挺的站立,有一种颓败的迹象,让人不觉的丧起气来,这冲不破耳膜的女声,引起了很多乘客的不满,纷纷侧目,女子显然只沉溺在这颓败的曲调里,并不理会。
芊谦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女子,不过倒也不嫌她的音乐吵闹,又埋下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这个女生就是后来的上官依轩,她的好友兼绝佳合作伙伴。
晚上回到宿舍里,安静的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却又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又翻出抽屉里顺顺的信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