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敕令还没到,赵府中并没有什么事务,除了练兵。
赵重玥说到做到,将五十名护卫交给韩骘训练,韩骘将自己在师门学过的练兵之法在那五十名护卫身上练习,此外并没有什么事做,便是读些史简。
练兵之道,在于战术,统兵之道,最难莫过人心。那五十人都是赵国旧部,忠心自然不必说,所以韩骘只是演练些阵法。
在赵府时间久了,韩骘才知道,赵公辅最好吟诗作画,向来胸无大志,好像命里没有什么不可抛弃的东西,除了他最疼爱的一母同胞的妹妹,而更让韩骘惊讶的是,赵重玥平日里也戴着斗笠黑纱,从无例外。
赵重玥总在那间别院亭中抚琴,韩骘每当路过,总要驻足听一会儿,只是韩骘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琴音和那日惊鸿一瞥的豆蔻少女联系起来。
斗笠黑纱之下的玲珑玉体里,装着的是何其冰冷的灵魂,韩骘止不住的叹气,或许她经历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是韩骘吗。”琴音骤停,是她听见外面有人。
韩骘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恕在下失礼,乃是被公主琴音吸引,有所冒犯,还望原谅。”
“五十护卫练得怎么样了。”她好像毫不在意。
“在他们身上演练了一些荆门兵家独特的阵法,假以时日,如果赵府面临危险,我自信他们能抵住三五百人不成问题,希望公主允许我再招一些人,不过私自募兵是重罪,只说是招家丁护卫,公主以为如何。”
赵重玥点头“很好,招募人还由我来,你只要训练就好了。”
韩骘心中了然,她信不过旁人,自己为他练兵可以,只是练出来的兵,必须姓赵。
韩骘心里升起一丝怜惜,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有如此心智,还不是被境遇所逼。
她的梦里,只怕没有鲜花,却是一片血海吧。
韩骘拜别了赵重玥,便出了赵府,径直往城西去了。
城西那里有家酒楼,唤作醉仙楼,韩骘来到这里吃了一惊,三年前自己和他一同来到上邽,那时他盘下这家酒馆,现在已经经营成二层酒楼了吗。
“韩兄,是你吗。”忽然二楼上靠窗的位置传来一声响亮叫喊,熟悉的声音引得韩骘不由一笑。
韩骘抬头去看,果然是郭沣,便笑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啊。”
“韩兄快快进来。”上面郭沣探出的身子缩了回去,片刻之后便从门里迎了出来,执住韩骘衣袖。“我说昨夜怎么做梦,见一颗明星落在我家中,料想是贵人造访之兆,没想到今日果然让我给等到了,哈哈哈哈……”
韩骘一锤郭沣胸前,“三年没见,你这嘴上的功夫又厉害了。”
郭沣迎了韩骘到了酒楼里面,径直上了二楼,吩咐人做上一桌好菜,二人便就在楼上喝起酒来。
韩骘笑道,“韩兄啊,那天匆匆一别,哪想到一去就是三年,我在这里等的好辛苦啊。”
郭沣道,“本想来拜会,不过师门规矩多,平日并不能下山,我熬过这三年,再出来时,天地早就改头换面了,本来一腔热血兴复楚国,谁曾想,楚国亡的就这么快。”
郭沣顾望左右,压低了声音道,“秦国派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南下,即便是项燕将军抵抗不得,还不是楚国早被蛀虫蛀空了,我虽然一介布衣,也为项将军感到不忿。”
韩骘只感觉心中一阵无力,叹气道,“是啊,天下形势,何尝能被我们寻常人改变。”
郭沣端起酒杯,“那韩兄为何不远千里来上邽拜师,哈哈……我还能不知道韩兄你的才能,当初从土匪窝里我就知道,韩兄有气度,有才智,早晚出将入相,不再话下,我敬你一杯。”
哪个男人,又没有纵横天下,搅动风云的志向呢。二人举酒碰杯,都一饮而尽。
“那韩兄日后有什么打算,是回楚国莒阳,还是留在这里,或是另谋出路呢。”
韩骘道,“目前在上邽还有事情未完,我刚进了“陇西市尹”家中做事,以后郭兄若是有事,便可以叫人到那里找我。”
郭沣面露讶色,“这‘陇西市尹’我知道,不是秦皇给亡赵宗室的儿子封了个虚衔,恕我直言,恐怕在那里是没什么前途罢。”
韩骘笑道,“是啊,不过这虚职说起来没什么用,可偏偏秦皇的旨意中还附了一条,‘传授大秦手工于西戎,以收人心。’要知道这上邽城中西戎人可是不少,若是控制了西戎的手艺,就有可能掌控上邽商脉,如此一来,赵家命运还未可知啊。”
郭沣拍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愧是韩兄,能看透常人不懂之事,郭沣佩服。”
二人再饮一杯。韩骘问道,“郭兄酒楼经营的如此之好,怕是要长久在上邽呆下去了吧。”
郭沣点头道,“没错,上邽赖与西戎多与秦人交易,因此商贸发达,我这几年赚了些钱,打算除了酒楼外,再做些别的生意,韩兄是知道我的,素来胸无大志,不过我郭沣看人的本领没错,韩兄是成大事之人,若是他日有用得到我郭沣的地方,定当倾尽全力相助。”
“哈哈,能认识郭兄,真不枉来世上一遭了。”韩骘心中感激,端起酒杯来。
美酒,也要跟知己喝才有味道。酒至半酣,二人互诉衷肠,都感慨万千。
不知喝了多久,眼见窗外日头都快落地,韩骘喝的醉了,连声道,“不胜酒力,不胜酒力,怕要误了正事了。”
郭沣也醉的不轻,大声说道,“什么正事,喝酒就是正事,今朝有酒,还需今朝醉,尽管喝就是,我这里的床榻,保证比你府上的睡起来舒服。”
韩骘和韩骘都醉了,二人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到了后堂。
“今天又与韩兄……同塌而眠了。”郭沣大叫起来,“命啊……你想那……土匪寨的……地洞,你想那……卢城中的死牢,我们还不是都……活着出来了……”
“是啊……我韩骘……再不要做待宰的羔羊,要做主宰命运的……仁义屠夫。”
韩骘头晕眼花,扑倒在榻上,梦回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