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后的冰雨有时比凛冬之寒更加刺骨,特别是对衣不遮体的流浪儿。
一个漫无目的四处流浪的孤儿就在这样一个雨夜里游荡着,好似一叶破舟在惊涛骇浪里无助的飘摇。
看他的样子大约有七岁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唯有一双眸子格外的明亮,闪烁着坚毅不屈的精光和对生命无尽的渴求。
天见犹怜,午夜临近的时候他终于在一座山头上找到了一处可以勉强避雨的破庙。
流浪儿卷缩在一个雨水稍微少一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兴许是病了或是饿得太久,他脑袋有些昏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雨至午夜,忽然空中异象陡生,一个赤红色的火球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流浪儿所在的山头上。整座山顿时成了一片火海,火势异常凶猛,不等流浪儿有所反应,赤红色的火焰便将他瘦小的身体吞噬。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非常的诡异,不仅焚烧着他的肉体,同时还在煅烧着他的灵魂。
痛!剧痛!那来自肉体的毁灭与灵魂的焚化令羸弱的流浪儿生不如死,这比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还要折磨人的痛苦让自降生之日起就开始被悲苦折磨的他第一次产生了求速死寻解脱的念头。
然而,尽管这个念头非常强烈,他却无法得偿所愿,只能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苦苦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一天?流浪儿不知道,他只觉得时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原本熊熊燃烧的大火骤然消失,非常突兀,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只剩下漫山的焦黑和被烧成黑炭的流浪儿证明着这里曾有熊烈的火焰肆虐过。
一个白发银须手持浮尘的老仙人和一个耷拉着脑袋满脸愧疚的道童凭空出现,一老一少凌空虚踏祥云托足,悬立在流浪儿的身前。
“童儿,看看吧,这就是因你一时疏忽所导致的后果。”
“师父,徒儿知错了。”小童跪在道人脚前,两道充满悔意的泪线湿润了他的脸颊。
仙人轻叹一声,扶起道童:“快救人吧,回去以后你自行去戒律堂领罚。”
“是,师父。”
道童来到流浪儿的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瓶塞开启,一股清新的药香瞬间在整片山林中弥漫开来。在药香的笼罩下,整座山上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了生机,原本焦黑的地面竟瞬间变成了翠绿。
小心翼翼地从玉瓶中倒出一颗闪着金光的药丸,道童手掌轻轻一挥,药丸便悬在空中缓缓地飘向了流浪儿,它没有进到流浪儿的嘴里,而是穿过了残破的皮肉停留在了流浪儿的心脏处。
看到流浪儿的肉身又重新恢复了生机,道童这才长舒一口气回到了师父的身旁。
虽然已经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但是老仙人并没有立即转身离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流浪儿,心中暗暗盘算着。
“当年菩提老祖那老小子收了一个石猴为外门弟子,起初只是见此灵猴天生聪慧便教了它两招跑路的本领:筋斗云和地煞七十二变,这个抠门的菩提甚至连天罡变都没舍得教,而后因为此猴野性难驯成天惹是生非,菩提胆小怕事担心祸及己身便将它逐出了师门,不料此猴后来居然有了天大的机缘得到护送金蝉子去西方极乐这等美差,最后竟功德圆满封列斗战胜佛。还被后世不明真相的凡世文人杜撰出了一本传世名著《西游记》。”
想到此处,老仙人几乎不爽到了极点。
“菩提这个老不羞,居然整天拿着此等野史杂说到老夫面前卖弄,说什么石猴还不是他最优秀的徒弟,如此顽劣徒儿出他师门之后都能有此番惊天动地的成就,并以此来标榜他菩提是多么多么的牛叉!当真是臭不要脸!而且这老家伙还不厌其烦,一个牛吹了一千五百多年居然都不觉得腻歪,到现在还恨不得每天都屁颠屁颠地跑到老夫面前读一读那本已经被他翻烂了的西游记。你说那已经被你逐出师门的猴徒弟有什么好炫耀的?除了跑路、找帮手还会干啥?最威风的一次还是在老态龙钟的龙王面前当了一回强盗。还特么忘了蒙住脸了!当个强盗都这么不专业。”
老仙人想到不忿之处不禁又看了看已经被烧焦了的孤儿。
“此子资质奇佳,凡俗之中万亿无一,可谓天纵奇才。不如就与他结个善缘,若他日后当真有所成就,老夫也可凭此回敬菩提老祖的聒噪之舌,省得再听他叨叨已经吹烂的牛。”
不过老仙人转念一想:“现在已经没有护送金蝉子这等美差了,剩下的全都是毫无定数的凶险之事……不能将老夫的传承教给他,万一他一事无成岂不是弄巧成拙丢了老夫的脸面,这可不成……”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了!童儿不是自己研究出了一套不伦不类的烟道玄诀嘛,就把这个教给他,就算弄巧成拙也无伤老夫的颜面,一个二把刀研究出来的不入流的玄诀你还能指望它什么呀。但是,万一这孩子真的成就了一番大业了呢?那老夫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想到这等有赚无赔的好买卖,老仙人的脸上顿时爬满猥琐的笑容,甚至于他已然开始幻想起成功后的嚣张。
“瞧一瞧看一看,老夫只是把座下烧香小童的一点拙技传于此子就让他有了如今这番惊天动地的成就。怎么样,牛不牛?服不服?别跑,说的就是你,菩提小老儿!哈哈哈哈……”
良久,老仙人才从YY的美梦中醒过来,他颔首一笑,道:“童儿,将你自创的那部烟道玄诀《飘渺青烟》映入这个孩子的脑中吧。”
“啊?!哦,是,师父。”虽然对师父的命令充满震惊与不解,但道童还是遵从了师父的法旨。
仙人见道童心中有疑惑,就随便编了个理由解释道:“你我师徒难得下界一次,既然来了又机缘巧合发现了此等天纵奇才,不结个善缘岂不是辜负了天机善念。你终日照看香炉,闻香见烟而悟道,由三清诀总纲佐以自己所悟自创了这部《飘渺青烟》,虽因其中所陈之道驳杂不全故而只堪玄诀不成道法,而且名字也很烂,可是,此番天地间灵气稀薄如斯,就算予他道法也不过是徒增奈何罢了。玄诀,正适合这凡尘俗世……
咳咳,简单来说,为师的意思是,就权当是给他一点补偿让他略有些本领,以后也不至于活得太辛苦。再者,你既已补偿于他,回去之后就不必去戒律堂领罚了,闭门三日自省己过吧。”
道童虽然总感觉师父说的话莫名其妙的,但听到不用去戒律堂领罚,他二话不说立刻照办。而且他还特意多传给了流浪儿一些东西,不过师父一直捋着胡子傻笑并没有看到他的“用心”之举,这不禁令他有些沮丧,可他又不敢去邀功,因为师父最讨厌这类邀功的行径。
“哎~!”道童在心中叹道:“还以为多弥补点就能连那三日禁闭也免了呢,真是的,白花了这么多心思给他多传了那么多。”
……
当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了昨夜的寒冷,流浪儿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从睡梦中醒来。倾盆大雨、天降赤火,这些仿佛并没有真的发生过,只不过是一场比往日更真实更痛苦的噩梦而已。
可真的是梦吗?
流浪儿环顾周身,发现自己竟身无寸缕,身下则是一块块焦黑的硬壳。不仅如此,他原本蜡黄的肌肤竟变得润如白玉细腻光滑,常年积累下来的倦痛也一扫而空,好像这一觉睡得异常解乏,身体里充满了无限的活力。流浪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原来可以有如此充沛的精力和气力。
还未来得及手舞足蹈,流浪儿感觉到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就好像是被静电狠狠地击了几下。紧接着,满满几大篇玄之又玄的金文便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怎么回事?我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不会还在梦里没有醒呢吧?”
他掐了自己一下,疼!
“不是梦?”
既然不是梦那这些玄之又玄的金字铭文又是哪来的?为何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心智早熟的流浪儿开始将种种异象联系到一起:“难道……昨晚的大雨不是梦?朦胧中的大火也不是梦?那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痛苦也不是梦?”
是了,都不是梦,流浪儿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简直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他知道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脑海中的金字铭文说不准就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这一刻流浪儿已经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豆大的泪珠爬满了他的脸颊:“我脱胎换骨了!我发达了!从记事开始我就受尽欺凌四处乞讨连猪狗都不如!终于,苍天有眼!谢谢老天爷,谢谢神仙,谢谢佛主,谢谢菩萨……对了对了,我脑子的金光闪闪的东西写的到底是些什么,让我看看……”
然而,他这一看,尴尬的问题也来了:他压根不识字啊!
一个从来没有上过学的流浪儿要是能认识这满满一大幅繁字古文那可真是活见鬼了。
流浪儿对着脑海中的金字铭文大眼瞪小眼,原本的亢奋在这一瞬间被现实打得鼻青脸肿,顿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搞得这苦命的孩子已经欲哭无泪。
“瞎眼啦!老天爷,咱不带这么玩的,你给这玩意儿我特么不认识啊!”
一个充满沧桑的声音从流浪儿的背后响起打断了他的嘶吼。
“你这娃娃瞎叫唤什么呢?犯癔症了?”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他察觉到天象有异便风尘仆仆赶了过来,老头姓风,后来成了流浪儿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