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在函谷关外,洛水之畔,因是商族人的发源之地而得名。据传,上古时期商人好巫,能沟通天地,占星卜命。周武王姬发灭商后,商族人四处逃亡流散,有一小部分逃回了此山,从此封山隐匿,几乎与世隔绝。
张良与非人出了函谷关,走了没有半日便到了一处集镇,集镇挨着一条小河,丈余多宽。张良未在镇上停留,把毛驴寄存在一户农家,便到了渡口。渡口只有一叶扁舟,撑船的是个老汉,短须寸发,精瘦结实。
张良站在岸上朝老汉道:“船家,沫乡走吗?”
老汉摆了摆手:“不知道这个地方,走不了!”
张良又道:“那朝歌呢?”
“哪里?”老汉好似没有听清。
张良道:“枉人山!”非人一愣,他听见张良刚才明明喊得是朝歌。老汉又摆了摆手:“太远啦,也去不了。”
张良又道:“那白石崖呢?”
“这个去得了!”老汉撑起了船蒿道:“你等着,我把船撑过来!”
船一靠岸,张良一跃而上,非人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紧随其后。老汉撑起船,沿岸的鹅卵石河滩上还有小孩嬉戏,不一会儿就远离了镇子。渐渐,两岸树林密布,山峦凸起,河流略微急了一些。没一会,看见了一处岔流,河水一分为二。老汉道:“咱们往左往右?”
张良道:“自然是走上游。”老汉答应了一声,撑着船走入了一条支流,河道渐渐变得弯曲,茂林蔽日,树枝上不断有猕猴上下窜跃,吱吱喳喳。又走了一截,河道突然变窄,赵非人甚至伸手就能碰到岸上低矮的灌木丛。如此又走了许久,河道才又变得稍稍宽了些,不多时又到了一处岔流,老汉道:“这两条一个近些一个远些,咱们走哪个?”张良道:“咱们不急,走慢点。”
非人一路听着两人奇怪的对答,索性不闻不问,安然看起两岸的景色。不知走了多久,河面上忽然升起雾,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非人心底不免嘀咕起来。
过了好久,雾终于散去,眼前却到了一面小湖,湖水碧蓝清澈,不时有蜻蜓点水,飞鸟掠影,泛起涟漪。
小舟停靠湖岸,老汉一句话也不说,撑起船蒿就沿原路返回。
张良带着非人,沿着湖岸巨石所铺的道路蜿蜒而上,转过几道弯后,是一座狭窄的夹谷,两人沿着谷道一路前行,终于到了一处开阔山谷。山谷四面被青山包围,温暖如春,丝毫感觉不到凉凉秋意。
“白石崖到了。”张良舒了口气。非人随眼望去,见远处一面峭壁,白色岩石裸露。非人也松了口气,这进山一趟太不容易。
白石崖下有一面青湖,几间茅屋修筑在青湖之畔,屋边灶台前,一位白鬓老妇独自忙着。屋前有颗虬根老树,树叶稀疏,却开着几朵红花。树下磨盘上卧着一只白狐,白狐聪敏,正静静卧着忽然窜下石磨,只见草丛浮动,转眼间就跑到张良身前。张良朝白狐招呼道:“小尾巴,你家主人呢?”
白狐嘤嘤几声,扭头就走,回到石磨上,一窜就上了老树,老树枝干粗大,白狐沿着爬到树梢,而后用力一跃,趴到了白石崖上。白狐尖爪抓进岩石,灵活地在峭壁崖隙间左右攀爬腾挪,所过之处碎石零落,咕咚咚坠入湖中。
白石崖顶,丈余许的杂草丛生,青黄斑驳。仿若门窗上的垂帘,盖住了崖顶的石壁。白狐攀至崖顶,左右嗅了嗅,纵身一跃,便钻入了那杂草垂帘丛中,没了身影。
片刻,忽然慌乱之声乍起:“畜生!你怎么又进来了……”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一人一狐从杂草垂帘中飞跃而出,杂草被强劲的气流吹的稀碎零落,显露出一个岩洞。
人狐在空中优美的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摔落在茅屋前。
人是位黄衫老者,发须灰白,面容紧致,四仰八叉的被摔在地上,一脸黑灰,五官扭曲。白狐受到了惊吓,趴在老者身上瑟瑟发抖。
非人被那一声巨响震的心颤,张良慌慌张张跑到老者身边,查看了一下老者全身道:“师傅,你没事吧?”
“你……”老者被震得岔气,盯着张良半天没说出话来。老人身上的白狐悄悄抬起了头,左右一瞧,眼神机灵,溜之大吉。老者的脸被狐狸尾巴一扫过,气的心里直骂。非人看见老者,心中一惊,没想到居然是商山四皓之一的夏黄公崔广,难怪当初唯独只有张良能请得动商山四皓,原来因为其中一位是他的师傅,不过,张良的师傅不是叫黄石公吗?
崔广咳了两声,终于喘上气来,忍不住呻吟道:“我的腰……我的丹……我的材料啊……”
张良听不清他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崔广扶起来,坐到石磨旁。崔广看着张良,捋了捋气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张良叹气道:“徒弟尝试修炼神通,走火入魔,才落得如此。”非人不明白他为何说谎。
崔广唏嘘不已:“修炼之道,崎岖渺茫,为师尚不敢亲易冒进,你怎敢如此莽撞!”
张良道:“一时间鬼迷心窍,不提也罢。”
崔广无奈道:“世间修炼之术如今所存不过一二,俱是残缺,只余下一些神通法术尚且还算完善,但能修炼者又能有几人?修炼之术好比江河,乃是法力本源,神通法术好比沟渠,引水灌之。江河干枯,沟渠尚存?你偷学的那些阵法,虽然强悍,但若没有法力,强行驱使只会耗费心神精血,折损阳寿,百害而无一利!你自行修炼的灵魂出窍,那等异术,最终只会让你魂不附体。当年我收你为徒,只教你文韬武略,就是只想让你享受一番人间富贵,没曾想你对修炼之道却是这般痴迷,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只教你那些凡间权术,让你胡乱修炼落得今日如此。”
张良道:“师傅教诲的是,徒弟我已幡然恍悟。”
“也罢。”老者道:“希望你是真的明悟”
张良道:“徒弟此番入山,却是有些事情想与师傅说。”
“何事?”老者道。
张良将他卜算的两卦如实告知,又将东园公所解也一并告知。老者闻后闭目沉思道:“这些卦象确是有些古怪。我商族祭坛前几个月也突然出现了一些异象,也是一般古怪。祭坛上钻出来一只金蝉脱壳,壳上居然写了‘开天’二字,让我也颇为不解。”
张良道:“蝉从土中来,师傅可知这世上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妙术。”
崔广道:“上古时期,仙术纵横,确实有起死回生之术。但如今早已遗失,上古之事俱已成了传说。”
张良道:“若是有人意外死而复生呢?”
“绝无可能!”崔广道:“起死回生是逆天改命,不仅要耗费诸多法力,还要暗合天机。如今仙道沦落,不复存在,天机不显,纵然流传下来也无人能施展。”
张良随即招来非人道:“此人师傅可还认得?”崔广道:“赵王如意,我自是记得。”
非人立即揖礼道:“夏黄先生有礼了。”
崔广朝张良道:“你缘何会带他来?”
“这事说来话长……”张良随即道:“当年先帝打消了改立太子的念头,翌年驾崩后,太子刘盈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皇后吕雉则晋为太后。可惜,太后一直对当年先帝改立太子的念头怀恨在心,今年年初将赵王如意毒杀于陛下寝宫,而后又将戚氏夫人残杀……”
崔广抚须:“没想到此人心胸如此狭隘,若知如此,当日就不该帮她。”
张良道:“倒不如说是权欲蒙心。”
崔广忽然看着赵非人道:“不对,若是赵王已死,那此人是谁?”
张良道:“此人就是赵王如意!”
“你说有人死而复生难道就是他?”崔广不相信道。
张良道:“徒弟也有所怀疑,赵王葬礼是我亲自操办,我便去验证了一番。果然如其所言,棺椁下被掏出了个大洞,棺中空空荡荡。加之……徒弟曾与赵王密谈过一次,所言所语对峙一字无差。”
崔广依旧不信道:“当日可能假死!”
张良道:“太医令当日查验,一杯鸠毒,毒死一头壮牛亦是绰绰有余,况且,当初葬礼前后足有半个月……”
崔广突然站起来,不可思议看着赵非人,伸手间抓住他的双手脉搏。半晌,崔广渐渐面露喜色:“没错没错,书上说复生之人身体归元重造,体内凝有一丝先天之气,可涤荡万物。我这法力一入他体内,便被化解的无影无形,犹如汪洋,没错!没错……死而复生!”
崔广正高兴着,忽然又皱眉道:“可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崔广突然抬起头道:“子房你且将你所言的卦象摆与我看!”
张良闻言立即随手捏来数枚石子,一一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