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晕厥吐血,这个是早就被外公发现了的,但当天阿玉的确吓到了,她是头一次见,就连早有耳闻的阿龙,也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感觉到这种伴随一辈子怪癖病的可怕。
“阿伯,小巴溜子的病……”送楚良小外甥回到寨子里,龙舅舅跑到后山找老阿公。
周崇山冷冷的笑着,瞥了一眼满面焦虑的周亚龙,并不在乎什么的抽着旱烟,然后一边说话,嘴里的烟气一边飘散出来:“呃,习惯就好了,免得他真把阿玉抢走了,害你光棍一辈子。”
阿龙对大伯的回应十分的不满,这可不是长辈该有的姿态,太不拿孩子的健康当回事了。
楚良的外婆走进山洞,把晚饭的竹篓放在石床上,打开篓框的遮盖布,里边是冒着热气的竹筒饭,还有咸鱼腊肉。
“龙啊!回吧,当老人的心里有数,你说多了,兴许大伯又要怪罪你了,而起你阿爸也不喜欢看到你们爷俩的不和,从军的事儿,根本不是你大伯能左右的,在部队的是你姐夫,可他现在…唉……”
外婆说不下去了,这是一个很无聊的过往,按照国家规定,十八岁才能应征入伍,但阿龙想要十六岁就去部队,说他已经学完了高中之前的一切课程;身体素质也没的说,况且现在已经是镇里边民兵队的年轻教员了。
阿龙低下头,有些赌气,也有点不服:“切~阿婶娘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辩解什么,那的确是以前的老怨气了,可今天不一样,再怎么说,那是我姐姐的儿子,不管姐夫干了什么,阿良绝对是无辜的,我是他的舅舅,年长几岁而已,非要说什么阿玉的事儿,随便好了,长辈没有个长辈样子,以后还怎么让小外甥管我叫一声舅舅了,苗医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了吧。”
阿龙这么一说,周崇山不屑的冷哼一声,爱谁谁的样子,老家伙完全听得出这是在激将自己,没关系,他一点也不在乎苗医的名声问题,苗家的本事不光只有苗医。
看着三弟家的孩子离开,周崇山有些心中不快,虽然面色依旧是那副我是老大的样子,可让晚辈说了那种话,感觉这九年的外公当的实在是不像样子。
外公正生闷气的时候,外婆见他茶饭不思,使劲的嘬烟枪,就微笑着抓住外公的胳膊:“族长大人?怎么了?天天生闷气你不是挺享受的吗?这会儿被阿龙一句话给难住了?”
外公颤动几下脑袋,又是那副我怕谁、爱谁谁的风格,咧嘴笑着,看一眼外婆,龇牙咧嘴的说:“老婆娘,我算计阿龙要死了,他死了,可不能让拓斯家的人以为咱们老周家欺负女娃娃,阿良别看这模样的,整天吐啊吐的的确是血,可他要活个几百年谁说的准?嗯……也不是没有办法医治了,豚族的人大概都合并到藏区了吧,找不到纯正血统的豚族人,再高明的医术,还不是‘可医无药’了么。”
“切~你的老嘴里就学这些没影儿的词儿,那叫无药可医才对。”
“你懂什么,无药可医不一定医得好,我是能医得好,找不到药而已。”
外婆更加觉得老头子不把自己当回事了,依偎过来,老夫妻的缠绵变的有点悲凉,这感觉,外公几十年前还曾有过,但似乎当上族长之后,外婆就像个佣人一样的存在了。
外公嘿嘿的笑着,笑着很腼腆,年轻人的傻笑一般,抓着外婆的手,自言自语的,又像是对外婆在说:“豚族的女人到了苗家,为一个野生的血脉去死,要么是族长大人傻了,要么是族长大人的老婆娘傻了,哼哼哼。”
……入夜,北方的周元经历了几天的忍辱负重之后,似乎又开始了那股子冲劲儿,那晚给二婶求饶才得以进屋睡觉,但第二天就感冒了,还好整天干活瞎跑什么的,农村孩子底子好,早晨流着鼻涕去上学,在学校疯了一天,回家的时候已经活蹦乱跳了。
这几天照往常那样的喂牛羊,干家里院子中的活儿,放学回来早早的出去割草撸树叶,掌灯写完作业吃那冷饭,反复过了几天,本以为也就这样算了,直到所谓“长大”的那天。
就在二婶就骂骂咧咧的在院子喊着周元的时候,周元才知道下雨了!
“光知道写你那个作业,天天写有什么用,下雨了耳朵聋吗?也不知道收衣服。”二婶破锣嗓子嗷嗷的喊着。
周元慌里慌张的跑出来,雨来的很急,雨点很大,但没有雷声。
“这是不是阵雨啊?下一会儿就停了,婶子,反正衣服是刚洗的,也没干,淋雨也没事儿吧?”周元想要套近乎,结果没能得到二婶的认同。
“就你能耐,下雨淋了,洗的衣裳不白洗了吗?毛病不少,叫你收就收,哪那么多熊事儿!”其实二婶并没有想发火的意思,这也怪周元不懂,因为有的时候雨水冲刷过的衣裳,干了之后会留下白色一道道的花纹,是“碱”的成分。
可周元被前不久的肆虐加深了对二婶的怨怒,觉得这是婶子不顾情面和自己孩子稚气的无厘头怒火,想想便觉得又开始恨起来了。
收完衣服,周元就继续回屋里写作业了,差不多快晚上十一点了,院子里突然发起一阵二叔启动三轮车的声音。
于是周元扒着门缝去看,爷爷在床头灯下看书,扶一扶老花镜滋了一句:“没你事儿,瞎瞅啥?”
“我肚子疼,想去蹲一会儿,下雨我看看小了没有。”周元撒谎着,其实他想看看叔婶又在搞什么鬼,心里印象已经成了那个固定的模式,就很难在对坏印象的人有所好的期待。
爷爷指了指橱柜那边,一把大黑伞挂在橱柜门的门把手上:“那不是有伞吗?打着伞,把纸塞兜里,别淋湿了,赶紧去。”
“哦。”周元走过去拿起伞就跑院子里去了,这时候他看见二婶披着塑料布,二叔穿着当年从部队退伍带回来的老雨衣,驾驶三轮车已经开始出院子大门了。
车子一走,二婶忙三火四的从车斗子里跳下来,随手把大门一拉,又急忙爬了上去。
周元好奇的一手打着伞,一手拎着脱下来的鞋子,赤脚冲大门外走,小心翼翼的开门、关门,然后朝着叔婶开车离去的方向一路小跑的追了过去。
农村孩子的脚丫子皮实,而且那个年代也没有那么多的玻璃渣子,胡同里一下雨全都是泥水,周元一路追出了村子。
爷爷见周元跑的急,心里暗骂一句:臭小子,你拉shi不拿纸难不成用手抠的吗?真行。
说着,爷爷扯了一把草纸,顶着一件外套在头上,就跑进院子里给上厕所的周元送过去。
结果爷爷到了南墙角的厕所里,低头一看,黑漆漆的,喊了一句:“在哪儿蹲着呢?给你纸,冒冒失失的。”
爷爷眼花,又是没有光亮的雨夜,当然看不清楚,加上喊了一声,没人回应,爷爷正要再喊一嗓子,突然一只金属的铁手伸到爷爷的脖子底下,冷冰冰的一个女人问着:“你是谁?跟叫周元的小孩什么关系?”
“啊…”爷爷有些吃惊,但冰凉的金属手腕触碰到他的脖子,异常的寒气逼人,于是爷爷冷静的回应一句:“是长风那孩子的部下吗?”
“吼吼,是周承生老爷子吗?得罪了,不要见怪,我是来罚罪的!虽然我不是长风的部下,能问一句,周元现在在哪儿吗?”
爷爷听出来是个比周元二婶年轻一点的女人,于是和蔼的说:“闺女,能把这东西先拿开吗?我可以告诉你,那你能不能说说,罚罪是指的什么?”
这个女人收起铁手臂,举得高高,这铁手臂顿时“嗤”的一下,几十个拇指宽又十分细长的铁片从铁手臂上伸展开来,以手腕为中心的围绕成一个圆形伞状,遮住了周承生和这个女人自己头顶之上下落的雨水。
周承生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家犬二黑,二黑似乎对这个女人有些惧怕,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它一动不动,见了陌生人也不吠叫,只是低吟般的可怜兮兮的发出细碎的吱吱声。
“狗没事儿,它只当我是一台机器而已。罚罪,就是杀人,杀死对我军不利的一切叛乱分子!周元在未来的某一天将是我大国中坚力量的其中之一,我不可能让对他不利的家伙活着,罚罪,越快越好!”
这女人声音沉稳,如果不是这一身黑色金属的打扮,就她的声音,兴许在唱歌方面发展,会是一位天籁般的最美女中音歌唱家,可惜她面色惨淡,像个某一方面生活不协调的怨妇。
“闺女我怎么称呼你?呵呵,别误会,我是想问问,长风他现在……”
周承生的话没有说完,这女人就打断他道:“我没有名字,长风还活着,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下面该您告诉我了,周元在哪里?从他口中说出对他不利的人,罚罪结束,我即刻离开!”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我孙子活的好好的啊?长大以后是不是国家栋梁,你怎么会知道?国家怎么能迷信这种东西……”
“老爷子!!”这女人厉声呵斥,“别触犯我的底线,我说过我不是长风的部下,至于我用什么方式知道这些,与您毫无干系。”
“怎么没关系!你这么说是要杀我的儿子和儿媳啊你!别胡闹了孩子,你还年轻,怎么能干这么无法无天的事儿呢!我老朽当年见过的世面也很多,我……”
说到这里,周承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说漏了嘴,这样不打自招的话,最后悔不该多嘴了,于是他赶忙一把抓住那把伞一样的铁手臂:“闺女闺女,你听我老头子一句话,行吗?我求求你了,周元还小,他那算什么委屈了啊,当年我把长风养大的时候,我这二小子十几二十年都没有我这么个爸爸,当兵也是保家卫国,是这样吧?我二小子也当过兵的!你看,现在我跟我大孙子都是住着二小子的房,吃人家种的庄稼粮食……”
“您这是何苦呢?叔叔?”这女人听不下去了,一把搀扶着周承生的手臂,“养儿不孝,养来何用?当兵不峥嵘,退伍之后就这副德行的人,我见太多了,可您是真的不知道周元的身份吗?他是核子人啊!这些长风都没有告诉过您吗?还是说,长风的父亲在委托您把他养大的时候,就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让您养一个会叛国的儿子?”
敞开心扉,雨夜里,哗啦啦的声音淹没了周承生的老泪纵横,最后她告诉周承生,自己是谍报机关的绝密机关师,负责保卫未来掌控国家命运的核子人,“核子人”并没有太大的传奇身份,只是在一定量的数据上显示他未来是研究国家最前端科技的人才,而周元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起名“核子人”,也是在潜移默化的说未来世界的输赢是要仰仗“核能”评定国家科技水平的时代!跟核5器没关系,在量子物理学中,世上一切物质都是由分子构成的,分子大多数又是由原子构成,而原子是化学手段再无法分割的基本粒子!但物理手段是可以继续分解其中的奥秘,因此原子之中存在着一个核心,这个核心叫做“原子核”,原子核由不定数量的“电子”围绕飞速旋转;那么再往下分,原子核又可以分成质子和中子两部分,质子再分就是“夸克”,分为上夸克和下夸克,物理学中的这些数据,统筹起来构成整个物质世界,而且还有一部分是光子和胶子、玻色子等共称为“轻子”的一个范畴。
这种科学,在达到一定极致的研究时,就该进一步去证实世界观之中被世人忽略的物质的另一个相对面,也就是反物质,亦或者说是暗物质!
那么国家选定的未来人才之中,有个别人员中,是不需要数据衡量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种试验品一样的存在!
蒙头懵脑的说了这么多,老爷子也略微能听懂一些,别看马上退休了就要去缺乏教室的村庄教小学了,可现在的周承生还是中学课程班里的物理老师和数学老师。
“我叫杨美茗!叔叔,您太感情用事了,别用您的眼光限制了对这个国家付出一切的孩子,其中有您的孩子,也有别人的,他们不止是付出了全部,还牺牲了作为人类的基本权利。现在,我要去看看那个傻小子了,如果按您说的那样,这有辱曾经军人身份的家伙喜欢雨夜去附近村子偷树,那么我想周元看到之后一定会大喊大叫着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因为他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受的苦,马上进入新世纪的时代,我们大国不可以这样堕落下去!他的心志没错,但今天我如果不在,这对所谓的亲人、所谓的亲叔亲婶,会要了他小命的!”
杨美茗说完就要离开,周承生最后祈求的追着说:“别太伤害他们了,他们也有两个孩子,也是我的孙子孙女,是周元唯一能说说话的孩子。”
“哼~自古慈母多败儿,今天算是见了慈父也是如此,放心吧,我答应不杀他们,就不会食言,我只负责我应该保卫的臭小子,告辞了,长风大哥的父亲。”说完,杨美茗站在雨中冲着天空举起铁手臂,按动一下机关,一股细长的钢丝一般的东西发射飞向天去,呼啸之中远远的以抛物线下落。
这是她再次按动机关,她的整个人便开始腾空而起,眨眼间,雨夜,淅淅沥沥、哗哗啦啦,刚才的脚印、泥水里的错综泥浆,重新被雨水冲刷,仿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