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深夜,我一直坐在地板上,对着上半夜关上的窗户,彻夜未眠。
我想,如果代苑真有问题,那么此前的每一个夜晚,她是否正是从这扇窗户里出入的呢?
是否因为窗户被我关上,她无法进入屋子,才会来敲门?
可是代苑自己却坚持说,她当时只不过是出门去上个厕所而已,没想回来门就被我反锁了。她一面说着,还显得很不高兴。
我说,不对,首先敲门声就不对,哪有敲门那么鬼鬼祟祟的?
没想代苑更火了,说这深山里一到夜晚就显得特别安静,稍微一点响动,都会显出很大的动静;加之最近山里又频发怪事,她半夜三更的,敲门声若是急了,一定会吓害村子里的人,以为又有事情发生。
当然,她这些理由都说得很是会事。但我不会相信,因为首先她是如何走出的这屋子,就根本无从解释。
也许,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她很有可能是在睡梦之中,像夜游一样的爬出窗外去,扒了人家的墓地。
不过,既然她不承认,我也就没再跟她理论下去,并且为了不惊动她,我假装相信了她的话。只是天亮以后,果然又有消息传来,山里又有一座墓地被掘开,墓地里的尸骨面目全非,下巴不知去向。
对此,我依然没表现出对她存有任何一丝怀疑。事实上,连她自己都好像没表示怀疑过。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的案例并非古往今来都存在许多。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大概无需我详细复述,那就是两名战士被困在雪地之中,与外界失去联络,其中一名不行离世,可是当存活着将他离世的同伴葬入雪地之后,却又不断的在次日清晨,见到同伴的尸身坐在电报机前,如此反复。
后来得出结论,那是存活着在梦游的状态下,因为孤独,以及对于同伴的思念,将同伴从墓地里掘了出来。
当然,代苑若在梦游中做了这件事情,那当然不会是因为孤独,而一定是与某种鬼灵的操控有关。
事实上,民间即有将“梦游”归为鬼灵现象的。比如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听到过许多类似的梦游事件,老人们一律将其称为“鬼牵”,亦即有鬼牵着你,让你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去做一下清醒之后,完全记不起来的事情。
那么,代苑的状态,是否与此相类呢?
那天夜晚,我一直醒着,心里忐忑不安。
我想起在那场可怕的梦境里,在那些白床单之间出现的那个小女孩。梦境的最后,是她将我从一个原本可以逃生的地方推下深渊。
那么,这个小女孩,是否就是代苑?
不过,我想得最多的还是,如果这一切均是代苑所为,那么掘人墓地或许还在其次,若在梦中杀人,那将会是什么后果?
虽然梦游我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可是梦游杀人如何判决?我却真是不得而知。
显然,这又是一个董坤,又是一桩鬼案,这个代苑,又是一个鬼灵杀人的替罪羔羊。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如果关于鬼魂的真相,我们还是没有证据将之公诸于众,那么不止一个代苑,甚至还会有许许多多的无辜之人,成为一桩又一桩鬼案的替罪羔羊。
我们当初救不了董坤,那是对于鬼灵事件还全无头绪。可是现在代苑就在我的面前,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让她逃离这冤案。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掌握到鬼灵作案的证据,以还梦游中的代苑一个公道。
那天夜晚过了半夜两点钟,代苑果然又起床了。
她动作很轻,几乎是在蹑手蹑脚,完全不发出什么声响。我微闭着双眼,调匀了呼吸,假装睡熟。
只是这一次,尽管我故意放任那屋子里唯一的窗户开着,可代苑还是没有爬出窗户去,而是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轻步走了出去。
如果说,这一连串的动作,还能解释作她是怕吵到我睡眠,而故意放轻动作的话,那么后来她古怪的行为,就显得很难解释了。
那时她刚走出屋子一会,我就悄悄跟了出去。
当晚天有些阴,天空里看不到月亮,因此外面几乎没有亮光,不过我还是隐约可见到她的身影在夜色里隐隐绰绰,一直往前走动。
起先,她确实是在朝着山坡下面厕所的方向在走。
可是就在接近厕所的时候,她的行为忽然变得诡异起来。那厕所分明就在眼前,可她并没有进去,而是绕着厕所,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仔细的数过,她这样绕着刚好走了三圈。当然她离我终究有些距离,我看不清她脸上表情,但那种转圈的架势,让我感觉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
三圈转完之后,她离开了。她的神情显得有些仓惶,左顾右盼,似乎一直在看周围有没有人。
我尽量躲在大树背后,不让她有所察觉。过了一会,她拐下坡地的右面,果然走进了那片深林中去。我知道,越过那片深林,就是一片墓地。
我心里一沉,如果说,我原先还有几分侥幸的心理,那么到了此时,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幻想了。
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往山林深处走。
走了一阵,她停在了一个突起的土包附近。虽然黑夜里我看不清楚,但从她开始掘土的动作中,我知道那必是一个墓地里。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办?
既然真相已经摆在眼前,我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在次日找理由将她劝离这座山村了事呢?还是将她送上法庭?
那一刻,我陷入两难。
我知道,若是选择前者,那么在人类的法律面前,我无疑是在包庇罪犯;可若是选择,那么我又是在明知对方无辜的情况下,将对方推上绝路。
可是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代苑,她真的是无辜的吗?她所有这一切的所作所为,真的只是鬼灵驱使么?
其实对于代苑这个人,我对她能有多少了解呢?如果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是出自她的本心,那又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我不敢再耽搁,无论如何,先取到罪证再说。于是,我小心的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走到了她的面前。
黑暗中,我见到代苑仓惶的抬起头来。
她一双眼睛里充满极度的惊吓,并伴随着一声震动鼓膜的惊叫,我呆住了……
我来不及关掉手机,嘴巴里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在干嘛?”
刹那之间,时间穿越。
我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用手机拍摄卫生间里的孙涛那个夜晚。
我不明白,历史为何总在最不堪回首之处,惊人的重演?
于是,伴随着代苑由恐惧到愤怒的那一声声哭喊嘶叫之声,我感觉到有拳头如雨点般扑面而来……
因为是在山林深处,代苑的尖叫终究没能将神经已经极度敏感的村民们给招来。
代苑说你干嘛?没到底想干嘛?你跟着我来还拍这视频,你说你到底想干嘛?你个死**?你说啊你到底想干嘛?
她一面说着,一面继续拳打脚踢。那一刻,我才知道当年孙涛的温文尔雅原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这哥们?你在他乡还好吗?
代苑说你说啊,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山林去。
我摸了摸下巴,还在。其实今天跟进来时,我早有几分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心理准备,因此现在的状况还算好。
我说你误会了,我真没想干嘛。这些天我跟你同处一室,要干嘛我早不客气了,何必等到现在?
代苑说你还嘴硬?你小子胆子不小!你小子有病不是?还跟跟到树林里来,品味不俗啊?!
我说承让了,您老品味不俗倒是真的。放着好好的厕所不上,非要跑到树林里来,你这品味才真叫高端,真叫高大上!
代苑更怒了,“今晚没月亮,那厕所里黑咕隆咚的,厕所又是那种土厕所,我怕一脚进去,指不定就踩上什么来,犹豫再三,我才躲到这树林里来的。”
“犹豫再三?”我哭了,“姐你犹豫什么啊?还再三?我看你转那三圈,分明就是进行什么宗教仪式嘛!”
“呸!”小代说“呸”就“呸”,还真朝我啐了一口,我隐约都听到有人在说“活该”了,“你上厕所才举行宗教仪式!”
代苑揪了我领口就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骂,外加拳打脚踢,不是一般的好身手。
走到屋子旁,门打不开了。
代苑更来气了,“出门也不会说把门用砖头抵一下,这下好,门给山风吹上了,这些怎么办?”
我说:“不对啊,吹上也不至于打不开啊。”
可是折腾了半天,果然还是打不开。
没办法,只好从开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结果那门竟然是朝里反锁着的。这就让我更不明白了,这就是农村里很传统的那种老式木门,门后面有个木条插销,需要用手才能插上,靠风力根本不可能就这么的把门给反锁上。
我心里有些渗,呆呆站在屋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了后背上似乎有某种注视。没错,我当时没见到屋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任何东西,但我的确是感觉到了某种注视的存在。
可是当我转头去看时,背后却又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也都一并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