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场人畜无伤的泥石流后,后山有四五个山民在一条背阴的山箐里发现了一具僵尸。
僵尸是副好僵尸,还穿着晚清的官服,虽然神情有些木讷,不苟言笑,但至少也没表示出要从地上站起来伤人的意思。
山民们古道热肠,合计着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把他老人家给葬了,让他继续安枕无忧,完成他的春秋大梦。
然而有个山民却认为这样不妥。他说这家伙毕竟太古老了,何况还是个当官的,应该上缴国家,没准是个文物。
其余几个人都觉得这家伙是文物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要真是了,那私藏文物就算是犯法了。
几个人想来想去,索性将“文物”拖回去上报村长,让他定夺。
村长一听,立时火冒三丈,他说一个干货,怎么就成文物了?这时一个小厮转出来,说村长此言差矣。文物不文物的,不是我们这些做基层工作的说了算。村长问此话怎讲,小厮于是引经据典,讲出一段解放前的往事来。
那时,距离县城四五十公里外小厮他二大伯家,不知从何处挖来一个大铁疙瘩,当时看着没什么用途,就拿来拴了牲口,一拴十多年。后来机缘巧合被人见到,找了些懂行的人来辨认,结果那大铁疙瘩竟被鉴定为一面战国铜鼓。
这下了不得了,他二大伯知是文物,自然要卖,而且一定要卖个好价钱;懂的人也想买,但拼了命也要把价钱往低里压。这样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被人给上报了国家。当时还好那货没出手,否则事可就闹大了。
村长一听有些渗,心想:“好吧,宁可信其是文物,也不可信其不是文物。上交吧。”只是上报文件里如何措辞呢?说是僵尸?肯定不妥。好吧,就说“发现文物一件,求鉴定!”。
几天以后,上面的领导们带着专家、学者并记者群,风尘仆仆、浩浩汤汤而来。可是,当镁光灯下,村长找人连夜赶制的华丽锦盒一经打开,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那盒子里的家伙别说本身跟文物八竿子打不着,就是衣服上、帽檐上,也没找出什么哪怕是跟“文物”二字扯上半点亲戚关系的东西来。
这事让领导、专家、学者们勃然大怒,却唯独乐坏了各大、小报的记者们。不过消息最终还是被封锁了,只有我们这些活动在周边地区的小民们对于此事略有耳闻。
后来村长接受了上面的严肃批评,虽然官帽是保住了,就是心里很不爽,于是将几个老乡并那小厮找来,劈头盖脸狠教育了一通。
老乡们大气不敢出,只好当夜赶紧的将那家伙拖回山里去埋了。时辰也来不及管,风水宝地也不理了,想着速度的把事给解决了走人。
可是埋完之后又犯难了。话说这僵尸无名无姓,不知仙乡何处,芳邻几何,那该怎么给他立碑呢?几个人思前想后,索性,竖个牌子,上书四个大字:不是文物。
送走僵尸以后,老乡们缩着脖子在村子里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可是一天大暴雨后,忽然有人来通知他们,山里又发现了一个“文物”。
几个老乡慌了,说这山是宝山么?还是哪个朝代的帝王皇陵,怎的尽出土这种玩意儿?
几个人赶着奔上山去,果然在另外一条山箐里,又躺了一个“文物”。此物也穿一套晚清官服,黑绿黑绿的,阳光下远远看去,活像哪家长条的景泰蓝饰物遗落在荒草间。
可是再仔细一看,不对,这哪是什么新出土的“文物”,不就是几天前刚由他们几个给入土了的那家伙么?看,衣服还是那套衣服,官帽还是那顶官帽,最重要的是,嘴里少了颗门牙的地方,还照旧那样空缺着。
老乡们这下慌了。需知这地儿跟先前埋葬这家伙处,可离了有大半个山头,这东西怎么说跑就跑这儿来了。
正害怕时,一个老乡又发话了,说不对,不对,这跟“文物”本身没半点关系,问题出在那墓碑上,是他们给竖的那墓碑惹的祸。
说话时“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讲起了一个叫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故。这样一来,众人恍然。
看来,确实像是有人见了这墓碑,又把这家伙当了文物,偷偷给掘开来。没准大半夜的看不真切,还巴巴的给背了大半个山头。待天亮时一看,妈呀,果真的人不我欺——这家伙还当真的,不是文物!
想通了这点,老乡在背地里笑笑,想着祸事也是因他们的不慎言辞所引,他们需要负这个责。于是当夜抬了铁楸,又把那家伙被远远的葬了。
这一次,他们没再折腾什么墓碑,写什么悼词,只挖了个坑,将那家伙深深埋了进去,然后将土妥善填好,又在上面移植些草木,弄得完全不着痕迹了,这才趁天未明,各自回家去。
可是几天以后,“文物”又回来了!
这下老乡们总算是怕了。心道:“这可怪了!莫非这家伙还会自己从土里爬出来不成?”
当夜几个人又把那家伙背上山里去葬了。只是处理妥当以后,几个人都没走,悄悄躲附近草丛里蹲了几天。终于一个半夜,大白月光下,那土坑子嗤嗤啦啦响了一阵,从土里钻出一只乌黑枯瘦的手臂来。
当场就有一个老乡尿了。另外几个不是不想尿,是想也没用,想尿也尿不出来啊。
几个人浑身哆嗦着蹲在地里,眼睁睁看着那土坑出一阵嘁嘁嚓嚓,不一会就钻出那“文物”的半截身子来。
“文物”探出脑恶臭。
喷完臭气之后,“文物”接着往外钻。很有节奏感,仿佛是在蹦,在土里蹦,蹦着蹦着就整个蹦了出来。
出来了也不走,还是蹦。惨白月光下,直挺着身子,伸长了手臂,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东蹦几下,西蹦几下,仿佛是在找方向。眼看就要往他们这边过来。
那尿过了的老乡终究是发泄了一点惧意。此时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个对策。正当那僵尸蹦蹦跳跳往这边过来的时候,他顺手就摘了人家地里一个大南瓜,朝那僵尸劈头盖脸打过去。
一南瓜没准,再摘豆荚,再摘番茄。可眼看就要把人家整块菜地给摘光了,那僵尸还是心无旁骛的往这边蹦来。老乡心里骂了一句孙子。那是真骂孙子:敢情那动画片里都是骗人的!
然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僵尸已经蹦到几个人面前。一个人脚终于能动了,心里一抖擞,拔腿就往外跑。可是人刚出去几步,就被那家伙给扑翻在地,就着肩膀就是一口,立时一块血肉给咬了下来。
老乡连声大喊“救命”,另几个老乡回过神来,这才找了树棍子、大石头过去,合伙把那家伙被赶开,用石头打入了一条山箐里,当夜没再上来。
那被咬了的老乡,当夜就被送到了我们医院里来。我因当晚没有值班,次日一早才听说的这件事。
我去病房里探望那老乡时,他还翻着两只眼盯着天花板不动,处于极度的惊吓当中。我又问旁边看守他的几个人,这才详详细细的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问题是,医院里从来没人处理过僵尸咬的伤口。几位老医生诊断了一下,说这伤口也没中什么不同寻常的毒,就是大面积感染,需要住院打几天吊瓶。
另外那几名老乡都问,这被咬伤的会不会也变成僵尸?老医生白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就没敢再多问下去。
几天以后,老乡出院了。他伤口已经痊愈,人也没变成僵尸,只是惊吓后遗症没有全消,稍有动静就吓得全身发抖。
这件事在当时也没引起太大的风波,老医生们守口如瓶,我们小年轻虽然背地里议论,到了外面也不敢多说。直到后来,往医院里来看伤口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这才意识到,看来至少在那村子一带,这事已经闹大了。
后来村子里的赤脚医生也来找过院里的老医生,医院里也悄悄派出了几位医生进村子里去,防疫站(也即现在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也被抽调了好几个医生跟了去。
医生们回来都不讲,但背地里都有人议论,说那村子里确实闹上了僵尸。又说那僵尸总是昼伏夜出,关不住,拴不牢,就是用火烧成了灰,次日夜里又死灰复燃的出现在人家牛圈、猪圈附近。
有时大半夜的人去上厕所,冷不防有东西撞门进来,乌黑乌黑一个脑袋,一张嘴,满口恶臭。再有小情侣夜半在山里幽会的,正激情燃烧的相拥相吻着,忽然一股恶臭传来,一睁眼,搂着抱着亲着的,都已经面目全非。
后来小城里也开始人人自危。学校晚自习被取消了,夜市也冷清了,家家天刚擦黑就关门闭户,有的甚至连灯也不敢开,怕把那家伙给招来。
不过就是这样,也免不了那些上夜班的,大半夜的一开门,一截乌黑的东西戳在门外,一口恶气喷来,人立时就昏了。等再醒过来时,命往往还在,但身上皮肉肯定是不能保全了。
有人说1995年的CD和上海,也传过这样的怪事。据说当时连电视台和报纸里都报道过,两个城市的许多地段,甚至还派了武警驻守。不过后来又有人出来辟谣,有说是狂犬闹的,有说是精神病人闹的,反正消息层层封锁,最后也就不了了之,谁也没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那村子里有些信神的老人,开始烧香的烧香,找来神棍、神婆驱鬼的驱鬼。可后来是神棍也被咬了,神婆也被吓得大门不敢出了,到最后依然是谁也没辙。
有人又在村子附近,小城边缘四处撒上老鼠药、蟑螂药,想着能不能把那东西当鼠疫、虫灾给灭了。
可是这样一来更危险,当再有人被咬伤时,那伤口里往往就多了老鼠药和蟑螂药的气息。
终于,实在没有办法了,民间终于有人提出,看能不能去湘西请个赶尸的高人来,没准可以治住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