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大头婴的那个夜晚,整个小山村显得特别宁静。
为了不使大头婴起疑,我没有跟随老杨他们上山,而是按照惯例留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给村民们发药。许多有小婴孩的人家都跟我反映,说不知为何,孩子显得特别躁动,老是睡不安稳。
我没有专业的幼儿护理经验,只好给小孩子们量个体温什么的,从这些方面来看,小孩子们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我心里有种隐隐的担忧,不知道它们的不安静,是否与大头婴的动向有关。
可我始终找不到代苑,之前曾拜托几位邻居,让他们见到代苑之后悄悄给我打个电话。可惜,我一直没等到他们打来的电话。这让我更加感到不安。
天刚擦黑,山上就起了很重的雾气,深黑色。随后开始雷鸣电闪,不过预想中的大雨却迟迟未下。
派出所老杨坚持不愿撤离大山,虽然我并没有明确跟他提起大头婴,只说掘坟墓者,可能另有别的怪物,不过老杨自己也显然早在怀疑,尤其见到那许多野狼惨死山中,他更是暗地里下了决心,一定要将真凶缉拿归案。
大约夜里十一点钟左右,老杨电话说,山里开始见到许多野狼的踪影,它们竟然果真在一些墓地边缘徘徊。
这让我感到很意外,不明白为何真的出现野狼。不过紧接着老杨又说,这些野狼行踪非常诡异,有点神出鬼没的感觉,他们的同志跟随野狼一路,却发现那些家伙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仿佛突然隐在了迷蒙的大雾中一样。
老杨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了。这次前去山里伏击的,无论是老杨派出所里的同志,还是森林公安那边的警察,他们心里普遍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他们这次前往伏击的,就是一群野狼。
他们这一心念足够强大,以至于在大头婴的左近形成了一些虚幻的影。我于是又问,那些野狼的踪迹只在外来户墓地边缘,还是但凡墓地周边都有?老杨说,但凡墓地周围,都有出现。
由此我几乎可以断定,这应该就是一些幻影。因为我先前推测的外来户墓地这一目标,只要我和老杨知道,别的人暂时没讲,所以他们心里的范围非常广泛,散在山里几乎所有墓地之间。
我想,那周围能形成如此众多的幻影,看来大头婴此时多半已经到了山中。
我拜托老杨,替我特别留意下,山中有没有一个年轻女子出没,如果有,让他们尽量尽量不要惊吓到她,然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刚挂了电话,村子里有几户人家找了过来,说家里小孩实在闹得太厉害,现在已经开始在睡梦中哭,并且怎么都叫不醒,让我过去给看看。
我过去看了以后,发现小孩子们身体还是没有什么异状,就是使劲闭着眼睛,撇着嘴巴在哭。
我看小孩子们哭得越来越厉害,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无奈之下,又给老杨打电话,委婉的想劝他撤离。
可是老杨态度坚决,说这一次必要亲眼见到它们掘开坟墓不可。我心想,那些野狼既然还只是幻影,没有落成实体,那要它们掘开坟墓,估计不大可能。还想再劝老杨,他已经匆忙的把电话挂了。
这时,有的人家已经感觉到小孩子们哭得邪门,按照我们这边民间流传极广的土方子,他们在自家饭桌上盛了一碗冷饭,然后拿到门外去,意思是请鬼吃个饭,并请这些过路的鬼灵放过小孩子,不要再招惹他们。
有的还弄了点纸钱什么的,请家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握着纸钱在孩子头上,身上绕三圈,然后默默说些请求,或者是驱逐的话语,将鬼送走。
据说这个方法在以前很奏效,不过那天夜里,似乎鬼灵们都没空搭理这顿免费的晚餐和贿赂,不管那些人家怎么折腾,小孩子依然困在梦里大哭大叫,非常可怜。
当时深雾锁山,这样开车或者走路下山,都非常危险。事实上,有的人家也曾抱着孩子往镇上去,可没走多远就遇到来类似鬼打墙的现象,大雾里绕了半天,又绕回到村子里来。
我给卫生院打电话,他们同样是来到半路,就莫名其妙的迷了路,没法进山。我又接着给老杨打电话,可他直接就没搭理我。我不知道是他手机调了静音没见到我来电呢,还是不想我再干涉他们的工作。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往山里去找他们,并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代苑。
没想进山没走多一会,就在大雾里迷了路。正干着急,前面有个十六七岁的农村姑娘,慢悠悠的向我招了招手。
我见她神情虽然很是呆滞,但下巴处是完整的。我没多想就跟了她去。
那姑娘一面走,一面哭,声音非常凄惨,搅得我一阵心慌意乱。待走到近处,我才看清她下半个身子全是鲜血,染得那衣服上一片黑红。
我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可是走在她身旁时,我却并没有感受到太过强烈的窒息之感。
她只是一面走,一面向我招着手,然后足不触地在昏暗的大雾间飘渺前行。
我当时的感觉很奇怪,心里分明已觉察到这姑娘的不对劲,可人还是情不自禁的跟着她走。仿佛全身上下已经非常疲惫,可只要跟着她走,我身上就会有种莫名的轻松。
我就这样飘飘忽忽的一直跟着她走,直到前面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土房子。那姑娘依然在前面缓缓张着手召唤我,而我也失魂落魄的跟着她往前。
刚到房子近前,我清醒过来,看清那并不是什么土房子,而是一个破败不堪的老坟墓。
我正想转身逃离,却见到脚下的大雾里又站起两个黑影,还是两个少女,依然身上沾满了血。
她们张开嘴巴,对着我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说了几句话,我没听懂,却只见她们牙缝里也全是鲜血,正在滴滴答答的往嘴唇边低落。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一路过来,我身上感觉到的那阵轻松感,正是由于身子下面有这两个女鬼抬着而已,我那一刻,其实是遭遇了民间那种传得很盛的那种鬼灵现象——鬼抬轿。
我挣扎着,奋不顾身的要逃,结果窒息之感马上变得强烈起来。我感觉我身旁只有一个方向上有清新的空气,那就是墓碑附近一个掘开了的一个口子处。
我明白了,她们想活埋我。
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曾听说过许多类似的事,说有人在半夜里夜游般走进坟墓里,把自己埋了大半截。
据他自己后来讲,就说身旁并没有人,一直就是自己。可是按照他被发现时的状态,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埋的。
因为手臂都被埋在土里时,黄土却一直掩埋到了脖子处,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那么黄土一旦过胸,过不了多久,这人就可以一命呜呼了。所以人们都讲,这是半夜撞鬼,被活埋了而已。
当时身上窒息之感越来越强烈,我正挣扎着一步步被逼近坟墓的时候,我见到远处出现了几个没有下巴的鬼影,他们一闪而过,没有走近我,但刹那之间,我周围的真空中仿佛出现了几个缺口,我又可以呼吸了。
我趁着这机会,匆忙逃离那些女鬼,结果没走几步,又再次呼吸不上来。几只女鬼还在身后,没追上来,可我周围又多出几个没下巴的鬼影,这一次,我显然是被他们给控制了。
这样一来,两方鬼影开始对我展开一场惨无人道的拉锯战。他们都在封锁我身旁的空气,我于是再次进入真空,出现了完全的缺氧状态,彻底喘息不过来。
我心想:“这一次恐怕是完了!”正想着,并感觉到头脑里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手机响了。
两方鬼影刹那消失,氧气忽然充足,我头脑里一阵胀疼。
来电的是派出所老杨。这家伙,竟然救了我一命!
老杨说,他们有几个同志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说在一个坟墓被掘开处,没见任何怪物,却找到了一个两三月大的弃婴,正在墓地边上哇哇大哭。
我一听就明白了,我说:“你们一定得看好那孩子,千万别让他跑了!”
老杨:“嗯?”又强调了一遍,“一个婴孩,两三个月大。”
我说:“我知道,这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总之,那孩子是重要线索,绝不能疏忽大意。”
我原想多跟老杨聊会,让自己在手机信号里先安全下山。可我话音刚落,老杨就利索的把电话给挂了。
我知道这种时候,他也没机会跟我闲聊,情急中我回拨了一个声称湖南某电视节目场外幸运观众的大奖通知电话。我想此时,大概也就他们愿意跟我多聊上几句了。
我在电话里详细的咨询了我领奖的方式,需要提前预付的金额,汇款的时间,方式和银行,等等。
直到前面开始出现许多村民,并见到了闪灭着灯火的人家,我才真诚的跟对方致了谢,并告诉他们,其实我人还在山里,身旁只有坟墓,没有取款机,暂时汇不了钱。
其实我真没一点**对方的意思,毕竟他救了我一命,如果方便,我确实具体的表示一下我的真诚的谢意。可那家伙听我提到坟墓,显然会错了意,以为我在涮他,气咻咻骂了句:“你见鬼?我才见鬼了!”
我说:“喂,兄弟,魔由心生,你可别口出……”话没说完,电话给强行挂了。
我朝半山里人多的地方走。一面想着,那所谓的弃婴,它是否就是大头婴本尊呢?如果是,这么早就表示束手就擒,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时山下雾气已经散去了大半,可山上的雾却更深更侬了。
雷鸣电闪也显得越来越厉害,但依然只是干打雷不下雨。闪电里,我偶尔可以见到一些可怖的鬼脸在夜色里显现,似真似幻。
走到村民密集处,我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人家,而是几个庙宇。
原来村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将哭闹的小孩子们都带到了这里来,寻求庇护和保佑。说也奇怪,孩子们刚一来到这里,果真一个个就变得安静起来,小闹里一会,就各自乖乖的睡去了。
这样一来,家长们都不愿再离开了,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纷纷表示要等到天明以后,才愿回到村子里去。
我在庙宇附近转了一圈,挨个检查了那些孩子的状况,幸好身体都没大事。当我刚走进最后一间庙宇时,我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躲着我。我假装没有在意,给那庙宇里的孩子检查完身体,才悄悄追了出去,果然,正是代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