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睁开眼睛之前,鼻子里是一股雨后泥土的咸涩气息。记忆中,夜里下过一场山雨,雨水从半开的窗户里泄进来,弄得整个地板一片潮湿。
我半昏迷中感到寒冷彻骨,却始终挣扎不起来去关窗户,甚至没有力气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避开身子下面的泥水。
醒来后,天已经放晴。窗外阳光明媚,房间地板上到处是水,我仍躺在泥水中,身子已被浸泡得湿透,而代苑已经不知去向。
我等到身上力气渐渐恢复过来,出门找了一圈,却仍然不见她的影子。后来村子里有人告诉我,说天没亮就见代苑离开了,急匆匆往山下走,大概已经离开这里,回城里去了。
我有些无奈,不知道她为何选择不辞而别?要说她是在清醒之后,感觉无颜面对我,我对此基本上不抱什么奢望。
那么,她是怕我再次阻挠她的计划,故意避开了我,还是迫不及待的去尝试自己能不能离开村庄,甚至急于去村外做检查,看大头婴还在不在她身体里,我不得而知。
再次回到屋子里,头脑里一片混乱。
我没想到自己选择留下来,回惹出这样的事来。
事实上,就在前一天在村子里的走访中,我已经获得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比如那那些被害者,无论是活生生的人,还是被破坏了陵墓的主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祖上,无一例外,都是从外地远迁而来的异乡之客。
我再详细排查了一遍,事实证明,在这个问题上确实存在蹊跷。因为但凡土生土长生活在这一带里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却都没一个人受到过伤害;而他们的祖坟,也一直在野地里相安无事。
这就让人很迷惑。如果说到排外情绪,这村子里本地人,都可以跟异乡人们和平共处,何况历经数代,诸如姻亲各种关系,也早已将他们融合在一起,而大头婴自己倒是一名外来者,它又有何理由去排外?
那么,莫非这村子里,土生土长的村民身上,可能具有什么东西,是大头婴没法,甚至不敢触碰的?
按照老人们惯有的说法,那就是土生土长的居民,有当地土地神的庇护,邪灵不敢靠近。
如果换用科学一点的猜测,是否因为本地人世代生活再这一带里,从饮食到气候,都已经习以为常,因此本地毒物不容易对他们起作用。
比如此次疫情中的毒蘑菇,事实上几乎所有村民体内都会含有微量这样的毒素,可是本地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毒性发作遇害的。
接下来,为了不让剩下的异乡客再次遇害,我决定先去弄清楚,这些外来的迁徙者,他们究竟是在什么年代迁居过来的。
因为如果年代已经足够久远,那么他们完全已经可以形成与本地人大致相同的免疫能力,这样一来,第二个猜测就可以排除掉一半。
可是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但我以疫情调查为由,走访了这些异乡客的后代之后,却发现他们对自己祖上的历史其实已经知之甚少。
显然,当初他们的祖先为了完全被当地人所接纳,已经主动选择了放弃自己故乡的文化,而彻底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并且因为时代久远,祖上的语言都已经不复存在,而那段迁居的历史,也终于未能被后世子孙传承下来。
毕竟,较之本土文明,外来文明在这样的小村子里,终究算是弱势的。弱势文明在被同化中消亡,这从来都是文化碰撞的一个必然结果。
这样一来,在村民们口中,我已经打听不到什么。于是我又怀着几分侥幸心理的去找了那位刚上任不久的村长,以及前几代尚在人世的村中老领导们,可惜,他们除了知道村子里有许多人家,祖上是从外地迁居而来的以外,对于此中更多的细节,同样一无所知。
不过,我还是不愿就此放弃自己努力到的这一重要的线索。
反复思考之后,我索性下山去了镇上,前往派出所找了上次带队办案的老杨,请他帮忙查询那个村子里,人口迁移以及人员入户的情况。
老杨一见是我,已经大概猜到我是冲的那次古怪的疫情。他也没多问,就很仔细的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给我提供了大量关于这个村子的一些资料。
结果是,这村子在近几十年内,已经没有出现过较大的人口流动,偶尔有几户人家迁进迁出,人员变迁总体不大。
至于再往前走,比如建国前的历史资料,派出所里也就没有备案了。
作别老杨,我又去了档案馆,想查查县志和有关该地的野史轶闻,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记载。
果然县志里记载在明清时代,有许多外地人迁入本县,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最后在这里安家落户。
如果再往上走,那就是战国时代的历史,以及蚩尤时代的神话传说,或真或假,无从辨别。
何况这都是些古老的史话,针对的史实也是这整个省份,至多细化到县一级,即使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专门提及一些偏远的山村,那也没有涉及这次疫情事件这个小村子的。
我于是又搭乘各种破旧的小车子,往周边村子大致走了一圈,却都没有听说有类似疫情发生。
可见,这终究只是个案,并不普遍。
其实长在桉树下的该种毒蘑菇,这一带许多村子里都有,吃过的也大有人在。可他们若是出现食物中毒,也至多不过上吐下泻而已,根本没听说有如此古怪表现的。
同时,这些村子里也存在大量外来迁居者,他们多因原籍出现泥石流等重大自然灾害,主动或被安排迁往此处;也有部分早一点的,故乡出现灾荒,一路逃荒到达这里,安居下来的,不一而足。
可他们也都相安无事的生活着,没有出现任何诡异的灾难。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忧虑,生怕大头婴一旦被代苑从身体里成功赶出,那么它是否就会在这一带里满山流窜,使悲剧进一步蔓延,最后无可收拾?
我趁这个机会回了一趟家,并向单位申请了一个下乡防疫的工作任务。单位已从卫生局处知道了上次的事,最终同意了我的申请。于是,我背上防疫箱,工作以来第一次单独下乡,完成工作任务。
我重新买了手机,而卡因密码不在,没法重办,我还是没法联系到耗子。
我跟苏景打听,她说代苑一直没联系过她。我借口手机遗失,向苏景要来代苑号码,可第一次是拨通了,她在电话那边“喂”了一句,声音嘶哑,略显疲惫。
我刚问了一句“你在哪”,她听出是我,迅速把电话挂了。我再拨过去,没接,最后索性关机了。
这样至少知道她平安无事,我也松了口气。此外的事情来不及多想,我得再回到那小村子里去。
再次回到山里,我背着防疫箱四处去发药,并给口腔内毒素较多者打预防针。
许多人都以为我是防疫站的,有老人曾笑容可掬的对我说,我长得很像许多年前来过村子里的一位“捉老鼠医生”,“瘦瘦的,人很亲和”。
我很想跟老人讲,他见过的那位“捉老鼠医生”,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外公。可我最终没有开口。
我想,其实那人是不是我的外公,已经不重要,那或许就是另外的进行防疫工作的老医生而已。
如今我正循着他们的脚步,走过这些风景奇秀,而生活却异常艰辛、贫苦的山乡僻壤。
这些村子的生活条件都非常艰苦,医疗条件就更不用说。
村民们往往要走大半天的山路,才能到达一个镇上的卫生院。他们平时生病吃药,都靠祖上流传下来的一些土方子,而他们口里的医生,最多的是我们以前所说的那种赤脚医生,也就是没有念过医学院,没有任何行医资格证的民间老中医。
这些老中医,有的甚至还保持着半巫半医的古老身份。古时巫医同源,后来分道扬镳,医者悬壶济世,而巫者专事鬼神祭祀。
当然,这些老中医里,确实也有天分极高,医术很高明的老前辈。他们或因祖传医术,或因自己认真钻研,不止寻常的小痛小病,可以药到病除,甚至有些西医里判为疑难杂症的,在他们手里也能奇迹般痊愈康复。这大概就是来自民间最古老的智慧。
我平时打针发药,必须穿上白大卦四处走动,平时就换上便服,去跟村民们聊天,向老医生们寻诊问药。
虽然我依然打听不到关于那个村子迁居者的情况,不过却从中学到不少中草药知识,我将它们带到各个村子,以备大家的不时之需。
其实文青一点来讲,从事这一行业的学习与工作至今,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从中找到自我。
我想我们始终是个农业大国,无论城市化进程怎样,我们骨子里流淌的,依然还是山乡碧水的血液,亲近它们,才能把握自我吧。
只不过,当我再次回到那里,那个用当地土话音译叫作“沙博罗”的村子,那些沉重的情绪又再度袭上心来。
在我回去的第一天,有人就跟我讲,代苑好像并没有离开这里,因为有人曾经见到一个女人,大半夜的在村子附近转悠,那人远看长得很像代苑。可她对谁都不理不睬,满口胡言乱语,举止怪异,看上去像是已经疯了。
与此同时,村民们还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山里又有野坟被掘开了。不过好在活人还没有遇害的,不过村子里又再次变得人心惶惶。
我让他们带我去找代苑,可他们都说找不到,白天她都躲了起来,不见人,晚上才有机会碰到。
那个白天,我重新去对山野四处进行消毒,但我也知道,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对付大头婴的办法,从根源上把它解决掉。否则一旦攻击完这个村子,谁也不知道它下一个目标将会是何处。
下午,我给派出所老杨打了电话,报告了这件事情的同时,说明了我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尽管我并没有跟他提及大头婴,但我还是说明了行凶者对于攻击目标有可能的范围。
老杨非常重视这件事,他不仅同意了派警对一些外来者坟墓做好埋伏,并同时联系了森林公安,请他们一起来应对这件事。
那个深夜,我跟随老杨他们上了山。
当时我心里完全没有把握,我们能不能在这次伏击中,将肇事行凶的大头婴一举抓获,并将处于半癫狂状态的代苑,一并拯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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