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大师和莫同心很知趣地就出了屋子,将兄妹两留在里面。
“哥哥!”江南王眼中的寒意在一瞬之内化为不可置信,但转瞬又满脸惊喜地冲上前来想要拉住江恒之的衣摆,但双手触碰的仅仅是眼前的虚无。
“哥哥,是你吗,你要回来了吗?”江南王有些颓然的收回手,美目中蓄满了眼泪,声音也开始颤抖,但看向江恒之的眼神却还是带着希望。
江恒之眼中难得的愤怒此时已经消散,江玉音这个样子站在他眼前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他怎么会不想重新活过来陪在她的身旁,可是起兵造反这种事情不是谁有能力承担的,即使是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最后的结局不过是两人共同赴死罢了。
“阿莺,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这似怒似叹的声音让江南王的身体剧烈的颤动,原本在眼眶的泪珠此时一时滚落,完全没有了在人前号令大军的模样,完全就是之前在父亲和兄长面前撒娇耍赖的小姑娘。
“停下来好吗。”江恒之很想别过头去,他不忍心在看江玉音的模样,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命令自己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最后一次听哥哥的话,收手吧!”
江玉音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任凭自己的眼泪往下流,紧咬嘴唇猛烈地摇头。
“江玉音,你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呢,父亲逝世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但他既然死在了自己手里,虽然是我们的错,但是又能阻止什么呢,而我也是心甘情愿放下我这条生命,既然我们都是心甘情愿去死,即使你将我们救回来了又能管什么用呢。何况你已经答应了父亲好好掌管这个偌大的王府,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你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在背弃自己的誓言,就是不忠不孝不义,你要让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对我们感到失望吗?”
江恒之现在的身体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是依旧能感受到从他体内冒出的怒气,看样子的确是气极了。
江玉音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嘴中的呜咽让她的话语几不成声,破碎的声音随着滚烫的泪珠一起流出,“我,我只是想让你们活过来……你们活过来就行了,只要你们活过来,我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哥……哥哥,我求你了,求你不要阻止我,该死的人是我啊。”
江恒之突然觉得有些疲惫,这还是他成为一缕孤魂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受,闭上的双眼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或许是无奈,或许是极深的失望。
“你忍心吗,”像是突然之间就过去了好长时间,江恒之才平淡地开口,语气中不再有任何一丝情绪,“你忍心看着我就变成这样,看着我就以这一缕孤魂的样子被禁锢在王府之内吗,你忍心看我在某一日亲眼送你出门然后听到兵败的消息吗,你忍心看着整座王府从此凋敝不堪无人打理成为废墟么,你只希望父亲和我能够重新活过来,可是我们真的能够活过来吗?”
江恒之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用手指着自己父亲脸上依旧开始出现的尸斑,脸上终于出现一抹悲色,“你看看这是什么,你难道就不想想这么久过去了,为何我和父亲都没有醒过来吗,难道没有想过会是在被人利用吗?”
江玉音捂住耳朵,表情痛苦,吼道:“求你了,别再说了。”
她何尝没有怀疑过,何尝没有发现父亲遗体上出现的变化,可是那颗执拗的心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只想要在自己心里留下唯一的希望。
江恒之伸出手想象以前那样安抚她,虽然看着自己的手直接就穿过江玉音的身体,但还是就那样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着,柔声道:“阿莺,你乖,你去解散那些军队,让爹爹和哥哥都能入土为安,好不好。”
江玉音眼中的最后一滴泪落下,走上前去拥住无法触摸的那道虚影,轻轻点了一下头,“那哥哥你呢,会消失吗?”
江恒之像以前那样顺着妹妹散落在背上的秀发,发着淡光的手指穿插在如云的秀发中,倒也是一幅不错的景,“我之前说过了,哥哥先去替你探路,下辈子我会再找到你,再也不做兄妹了好不好。”
江玉音收拢手臂,想把自己哥哥再抱得紧些,可最后双手却是环在了自己胸前,鼻子发酸眼中却是干涩得流不出眼泪,颤声道:“好。”
“乖。”
“圣僧,你们来取你们的东西吧。”江恒之别过头,冲着外面喊道。
在门外的莫同心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中也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无法释放,面色也充满愁容。
“没事吧。”嘉言大师停住正往屋内迈进的腿,扭过头问道。
莫同心有些愣怔,随后便摇摇头,直接越过嘉言大师迈进屋内。
江玉音脸上泪痕已干,江恒之也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到莫同心和嘉言大师进来也只是淡淡地行礼。
“王爷殿下可曾想好。”嘉言大师随口问了一句,不管江南王有没有想好,他都是会将邪气压制将白雀圣卷碎片拿走的。
江玉音意料之中的点头。
嘉言大师掀开盖在先江南王和江恒之遗体上的白布,转过头示意莫同心拿出决灵液。嘉言大师眉头微皱,黑色的邪气在两人遗体周围攒动,却是没能掩住先江南王身体上渐渐出现的尸斑。
莫同心将决灵液掏出,嘉言大师先用自身的灵力将两具遗体包裹,使他们不至于在失去邪气后就在一瞬间腐烂。
决灵液出瓶的那一刻就直接冲向邪气,而莫同心就在一旁召唤白布上的白雀圣卷碎片。卷轴模样的白雀圣卷又增添了一块,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口子,刚被加进去的邪气还在做着无畏的挣扎。
“好了,看这个样子就剩下最后一块了。”莫同心将修补后的白雀圣卷重新放回储物镯之中,虽然离成功又近了一步,但她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
“恩。”嘉言大师点头,眼睛却是看向在一旁的江恒之,轻声道:“施主还是先魂归体内吧,黑白无常怕是很快就要到了。”
江恒之撇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的江玉音,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头,道:“相信我,下辈子我会去找你的。”
江玉音已经没了眼泪,只是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重重地点头,做了这辈子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在江恒之那虚无的唇上印上一个淡淡的吻。
江恒之微微愣住,稍后却是红了脸,突然有些想哭,“我先走了。”
黑白无常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出现将还在傻笑的江恒之的魂魄带走。
江南王先去军中下达了裁军的命令,随后就开始筹备父亲与哥哥的葬礼,两人迟来的葬礼办得极其隆重,有嘉言大师操持着倒也没出什么像之前那样的乱子,江南王也比之前显得更加稳重了。
墓上的最后一抔黄土洒下,斩断了至亲三人最后的一点关联。
江玉音眼睛虽是看向墓碑,但神思却不知飘向何处,突然,江玉音轻声问道:“圣僧,你说我与哥哥下辈子真的能够再次相见吗?”
嘉言大师转过头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一双眸子也是平淡无波。“算了。”江玉音轻笑,将停留在墓碑上的眼神收回,似乎是根本就没打算听嘉言大师的回答。
“阿弥陀佛。”
“咱们不过是一样的人。”
虽然只是极轻的一声叹息,但却像是冰锥一样狠狠扎进莫同心的心脏,剧烈的绞痛让她忍不住眼前一黑,口中猛地就吐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却又像是发出了一声喟叹。
“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