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腔江水灌得迷迷糊糊的陈国公主醒来,虽没有伤及性命,但因这趟水堵在百孔四肢,叫她本就混混沌沌的脑袋,更是迷糊了。
陈国公主自此失忆。
陈国公主平生活了十六年,至此所知道不过两件事。
一是同样大难不死被善良的晋国百姓捞上岸的侍女茵茵寻上宫门道出原委,对她泫然欲泣道,“您是陈国公主,名唤青羽,因夫人生下公主时手中握着一支青羽毛。”
且不论她娘生她时是否手中捏着根羽毛,且还是青色的这般怪诞事确实在她一凡胎上发生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真真假假道听途说,随她漂洋过海,往事也被晋陈边界的那条漓江冲刷得渣也不剩,一切只得当做前尘。
前尘前尘,便是前日尘埃,多想无益。乱世之中,人活在世上漂泊如萍,还是得,该舍舍,向前看。
而其二,她能于无际漓江中尚捡回一条命来,晋君南豫,该是她的感激之人。平生不做滥好人,却也不得知恩不报。
那日那人如有神助一般,不屈不挠遣尽行宫能凫水之人,耗了三个时辰,在太医说她命归西天之时,最后一掌压出她腹里积水,她才得以死里逃生。
青羽觉得自己并不是十分惜命,只是觉得,若就此死了,也不知以后能否投个好胎。若是她前生作孽以后转投畜生胎……呔,想想就怪瘆人的;若是她侥幸为人,可这纷纭乱世,还有什么职位比公主吃得饱穿的暖的么?
诶,细细想来,也不知前世累了多少功德今世才能有幸做一回公主,多不容易的事啊。
需得死乞白赖的活着,多吃一日也是赚了。
青羽四肢舒展,以极度不雅的姿势躺在床上思索,似是已经抛弃了身为一位公主的文雅风度。
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国将不国颠沛流离,今日公主明日便能沦为阶下囚……可她,仍是要好好活着。
她决心不能亏待大好年华,要把以后所有的空闲都用来吃饭睡觉,待人和善累积福缘,以便下世继续投个好胎,不惹事闯祸也不想卷入宫廷的勾心斗角,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活着。
然后偶尔,也会想起救了她的未来公公,晋君南豫。
晋君南豫救了她,是她活了十六年的便宜岁月里,唯一记得真真切切的事情。不论那人有心无意,她在世为人,便不可忘恩负义……
正当青羽琢磨着该如何还晋君这个人情时,茵茵不愧是在陈国王庭里摸爬打滚了十几年的老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立马就给她带来了晋廷的内幕,此时正掩了四方门窗,轻声细语凑在她耳边。
“公主,晋国宫廷流传晋君昏庸,且听说是您那个夫婿,嗯就是晋国太子南姂的断袖之癖被晋君发现了,晋君气得够呛,觉得晋国无望,从此愈发自暴自弃。”
青羽一愣:“你是说晋君是个昏君,那如今,晋国格局可还牢靠?”
她心里盘算着,可不要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晋国就倒了啊,王庭外食不果腹的难民一抓一大把,那她还在哪白吃白喝啊?
茵茵闻言颇痛心疾首:“公主啊,关键不是晋君昏庸,关键是晋国太子,您那驸马南姂是个断袖啊!”为人妻的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
晋国太子是个断袖……
她那驸马南姂是个断袖……
她不过刚刚失忆,瞧这些乱七八糟的。
青羽有些头痛了,把头深深埋在枕头上深深思索:“唔……”
茵茵看自家公主果然是被打击到了,可嫁也嫁了,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现在先痛了……
茵茵憋了憋眼角的泪,哑着嗓子道:“这事本是晋宫秘辛,想着怕耽误了两国的联姻大事,宫里上下都三缄其口,只是奴婢刚刚路过太子殿下的建章殿,想着还未见过未来驸马是何模样,便冒犯趴在门缝上多瞄了一样,不料看见殿下与一男子,与一男子……”
茵茵没脸继续说下去,便一脸羞愤捂住了脸。
青羽倒是十分好奇,探出个头问她:“你是想说,太子光天化日下与一男子在建章殿颠鸾倒凤?”
“呃,那倒不是,奴婢只是看到太子殿下与一男子在殿内以嘴脯酒,”茵茵说着脸红得就要滴出血来,放下一只手指着青羽,指责她,“倒是公主,公主你真是太不矜持啦!”
青羽:“……”
茵茵一看自家主子又焉了,想她嫁个夫婿千挑百选却选个这样的,心下着实替公主难过,不由又掩了眼角:“公主,您,您的命这么就这么苦啊……”
要知这凶残世道还能混个公主当当,她这命明明已经强很多了……
青羽抚着她的肩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也莫再要伤怀,要知道相比那些战乱中食不果腹的人家,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放下手绢,茵茵懵了。
虽说公主说的不无道理,可公主这些道理怎么就来得这么奇怪啊,这般大彻大悟还是她家那个撒娇卖萌惹人怜的公主么?莫不是前尘忘了心性也变了?
然后茵茵看见仰天长啸的公主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
青羽:“摊上这么个儿子,晋君还真是怪可怜的。”
茵茵嘴角抽着:得了,人家是断袖儿子,您这是断袖相公,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