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第二天。
戴维静静的站在摄影机旁边,注视着金贝.辛格和杰西卡.兰格,她俩推开一间卧室的门。
金.贝辛格:“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是吧?哎呀,这里不错,是吧?”
卡梅隆从摄影机后面探头:“停。台词是‘哎呀,这里也不错,是吧?’这是个小词,金,但是很重要。我们再来一次。”
金.贝辛格茫然地一笑。
拍板咔哒一声合上。第二条。
金.贝辛格和杰西卡.兰格再次推门进来。
金.贝辛格:“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是吧?哎呀,这里不错,是吧?”
卡梅隆:“停。”
第三条。
金.贝辛格:“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是吧?哎呀,这里……不错,是吧?”
她的声音里透着恐慌。
“停。”
“我们不能扔掉这个词吗?”金.贝辛格小心翼翼的对卡梅隆说。
“问题是,你在先前的场景中已经赞赏过客厅了,现在你又要赞赏这个房间。”
“哦,当然。”她愁眉苦脸的点头,然后用乞求帮助的目光看向戴维。
戴维抬手示意她稍等,转身和卡梅隆商量:
“金记不住台词……也许是因为她分不清真相和假象之间的差别,不相信角色所处的情境。”
“那她就该假装相信!”
卡梅隆把受挫的怒火发泄到戴维身上。
见现场情绪要失控,摄影师盖瑞过来打圆场了:“也许我们该先拍另一条了。你说呢,吉姆?”
“先等等。”
戴维道。随后他大声对工作人员宣布道:“先休息十分钟。”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金.贝辛格显得烦乱失落。她感觉到了摄制组成员们急躁的目光。她紧张慌乱,双股战战,不停抖动双手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躲回到化妆间,她呆呆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戴维推门进来,看见金贝辛格正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显得极度痛苦。
她抬起头,看见是戴维,顿时泪水盈眶。
“我做不了,做不了。”
戴维在椅子边蹲下身,双手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庞,神色坚定的说:“你可以做到,你会创造,你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
金贝辛格望着他,极想要相信他的话。“但是,吉姆……”
“不要想他,想想你喜欢的东西。你喜欢什么?”
“大卫.鲍伊,还有白色毛衣,还有……”
“很好,想这些具体的东西。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么这个角色就鲜活了……”
金.贝辛格听得很专心,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严肃的表情。
几分钟后,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整个摄制组都提心吊胆的看着卡梅隆。
摄影机开动……开拍!第四条。
金贝辛格:“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是吧?哎呀,这里不错,是吧?”
卡梅隆:“停。”
金.贝辛格因为自己记不住台词而露出一种近乎恐慌的眼神。
拍板咔哒一声合上。第17条。
金贝辛格的笑容因为惊恐而扭曲了,戴维几乎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大家都屏息静气。
金贝辛格: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是吧?哎呀,这里也不错,是吧?”
大家愣住了。
金贝辛格不确定地环视周围。她说对了吗?
戴维在摄影机后面拼命做手势,示意她应该继续演下去。她迟疑了……
拍摄一周后,科曼一纸调令将卡梅隆调到新剧组。
戴维顿感压力倍增。
他开始睡不好觉,每天夜里不停的思索、揣磨第二天要拍摄的镜头。
不过,庆幸的是科曼的新剧组就设在相隔几步远的4号摄影棚。拍摄间隙,戴维还是能抽空去找卡梅隆讨论下方案的。不太忙的时候,卡梅隆也能抽空过来看看,做做指导。
虽说少了个导演,少了个拿主意、做决定的人,但拍摄还是每天在“停,再来一遍。”“停,过。”之间继续着。
金.贝辛格是个合格的花瓶,没多少表演才能,戴维已经彻底明白了这点。
他花了很多时间教她按他的要求表演——这实在不是一个导演该干的活。
按戴维的理解:导演要干的活就是提供理念,情感由演员负责制造。当导演可不是像人们常常误解的那样: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演员,或教人如何去表演。
这没有必要,因为好演员几乎能做到一切——就像现在剧组里的杰西卡.兰格。戴维只需要关注她是否达到了要求,诸如角色的心理、这场戏的目的或这个故事所要表达的东西。
对金贝辛格,戴维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已经超出了范畴,他这样做会极大限制金.贝辛格创造角色的能力,可她不开窍,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不是杰西卡.兰格或者杰克.尼科尔森那种一演就能演的很好的演员。她的表演必须经过导演的启发,她不像兰格那样能自发、自然的表演。
她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戴维对她的镜头拍了一次又一次,要求她注意她的形体动作和发声的抑扬顿挫。
但凡她有灵光一现的优秀时刻,戴维马上高声赞扬,培养她对自己的自信。
平时等待布光结束的间隙,戴维也经常和她讨论她的角色,一次又一次的对她讲解她所要塑造的那类女人。
实在不开窍,让人忍不住发火的时候,戴维也不免低声斥了她两句。当然,这事只能在私底下没人时候做,摄影前的排演和正式开拍的时候,戴维对她表现的仍是极为和蔼、耐心,引导她逐步入戏。毕竟在人前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失去面子,否则她在剧组里的地位会一落千丈,戏就更甭想演好了。
金.贝辛格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几次扛不住躲进化妆间里抹眼泪,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没有多少表演才能,可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呀。
与金贝辛格相反,兰格在剧组里非常快乐。戴维给了她最大的表演自由,两人也时不时对剧本、对剧中人物交换些意见。
戴维实在是爱极了兰格的表演,这个聪明女人只需稍加引导,便能心领神会,完全不需要导演操心,剧组里能有这样一个演员,实在是导演的运气。
兰格也知道戴维给了她最大的尊重,因为他从未强加任何意愿在她身上,这也让她得以尽情施展自己的表演才华。剧组人员不时的赞扬、恭维也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个被尊重的人。
难得的快乐时光啊,兰格心里常常这样想。
她早就看出戴维对金贝辛格严格要求的原因,也感同身受,毕竟自己在舞台上也是从这个阶段一步一步艰难走过来的。
私下里,她也设法帮金贝辛格,当她俩不演戏的时候,她经常围绕金贝辛格自身的性格向她提出很多问题,促使她思考她所扮演的那个女人。教她对心灵深处进行探索,并向她示范,告诉她在塑造人物时,应该如何深入人物的内心。
不时地,兰格也开导她。
“别怪戴维。”
她对金贝辛格说,“他只是想逼出你最好、最自然的那一面,这对你将来的表演事业会有好处的。”
金贝辛格紧紧咬着下嘴唇,点头。她心里非常感激兰格,不过,她仍是担心。
“杰西,你说导演会不会开除我呀?”金贝辛格忧心忡忡地问兰格,她在剧组里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
这事兰格还真拿不准,片子刚开拍的时候,卡梅隆私下里就流露出要换演员的意思,只是听说有人极力反对,才作罢。
至于戴维心里是怎么想的,则让人捉摸不透。他那人表面上笑容满面,整天和剧组人员嘻嘻哈哈、打闹成一片,挺得人心,可心思却藏得极深,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打算做些什么。
“不会的。”兰格安慰道,“片子都拍了这么久了,再换演员的话,前面花的钱不就都打水漂了吗?再说,你一直在不断进步啊,这大家都看得出来,是吧?”
达福也常常和兰格一起帮金贝辛格,三个人不时凑在一起对台词,指正她的表情和动作。他除了不爱和戴维待在一起外,和剧组其他人员都处的非常好。
兰格是个很有耐心的好演员,戏感极好,并且在摄影机前能高度集中她的注意力。几天下来,对表演略有所得的金贝辛格不禁肃然起敬。
在两人的带动下,戴维感觉出金贝辛格逐渐地超越了她自己所具有的才能,开始以同样的方式作出反应。
这很好,好极了。
剧组有杰西卡.兰格和威廉.达福两位天才演员,金贝辛格只要表演的不业余,那这部片子就有些味道了。
晚上,拍完戏,戴维和演员们及剧组人员一起,在小放映厅里看冲印出来的前一天的样片。
他不时耐心的向大家解释为什么正在放映的这一段印出来的场景比另一段好。
在别人七嘴八舌和导演交流意见时,威廉.达福则怔怔地看着银幕上的兰格出神。这个女人在银幕下并不出挑,可一到镜头前却变的诱惑力十足,美艳不可方物;表演起来又是那么的自然、娴熟。这些天迫的他不得不用尽全力来追赶,可即使这样,他也追赶不上她的步伐。
再这样下去,这部片子就变成兰格秀演技的独角戏了。
金.贝辛格看到自己在银幕上出现时,仍是甚为激动。她和兰格在银幕上的关系是如此热烈,以致她在座位上都坐不住了。
她的本能还从未像这样被激起过。
戴维在银幕上捕捉到的表演叫人看了确实难以平静。新进组的演员目瞪口呆的看着兰格如何在摄影机前引诱金贝辛格,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想:这两个女人实在是太诱人,太有诱惑力了。
戴维也对这段戏也很满意,不过他心里清楚:整场戏之所以有效果,并不是金贝辛格表演出了什么,而是杰西卡.兰格和威廉.达福有效回应造成的。
他俩用回应把金贝辛格相对生涩的表演回应成老练的表演。
看着银幕,戴维暗自发愁,最近几天的拍摄中,兰格越来越优秀,不说金贝辛格,甚至威廉.达福和她配起戏来,也开始越来越吃力了。
这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前期,金.贝辛格入戏不深,两人的对手戏,摄影师只得频频将镜头对准兰格。现在,随着兰格演的越来越精妙,达福开始吃紧,让摄影师越来越舍不得将镜头从兰格身上移开。
达福也明白自己被兰格压了戏,可他无话可说,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再者说,看兰格的表演也确实是件难得的享受——即使和她搭戏压力很大。
从兰格身上,达福也觉得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
看精彩表演是享受,可剪辑起来却并不好受。吃过晚饭,演员们、剧组工作人员都走了,戴维和卡梅隆仍耗在摄影棚临时搭建的小剪片室里,一条条摆弄着挂满房间的胶片,耗神耗力地进行粗剪。
每天如此。
一直忙到深夜,两人才筋疲力尽的各自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