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曼答应了。
戴维和卡梅隆兴奋地对望了一眼。
两人本打算用短片向科曼证明他俩有导演一部电影的能力，然后力争导演职位。却没想到过程居然如此顺利和……简单。
走出试映室的时候，戴维脸上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想来，刚刚在屋里自己脸上表情肯定更加不堪。
卡梅隆被科曼留下了，老板有些事要对他说。
戴维在走廊里等着。五分钟之后，卡梅隆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卡梅隆脸上左右为难的神色，戴维不由得心里一沉。
“怎么了？”戴维问他，“事情有了变化？”
卡梅隆眼珠四下转着，脸上阴晴不定。
“没有，没变化。”他不敢看戴维的眼睛，“只是…我可能坚持不到这部电影拍完……”
顿了顿，他留意到戴维脸拉得老长，赶忙找理由解释：“刚才老板说，公司马上要筹拍另一部科幻片。你知道的，《世纪争霸战》为老板赚了大钱。”
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称得上是嗫喏了。
“所以你就抛弃了…抛弃了…”戴维怒气冲冲，瞪大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大。可说了半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指责他？光指责又有什么用？
卡梅隆完全理解了戴维的意思，两人已经为这部电影计划或者说密谋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任是谁当了逃兵都会让人恼火，异位相处，要是戴维跟自己说不干了，自己会更加怒不可遏。
“不，我没有。”他急忙为自己辩解。
戴维愤愤地道：“你一直说当导演是你的梦想，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却要放弃？你傻了？你他妈脑袋瓜子里到底整天想什么呢？”
卡梅隆垂头，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待情绪稍稍平缓了点，戴维问：
“他们什么时候开拍？”
“剧本还在完善。时间没定，不过不会太晚。”卡梅隆找借口，“只是老板希望我尽早……”
“你别他妈跟我说你随时会放手，不管咱们的电影！”戴维气愤地怒声喊道。
卡梅隆四下看看，走廊深处几个办公室已经有人探出头来观瞧。他拉着戴维加快脚步下楼梯，向楼外走。
“找个人少的地方，让你嚷个够。行了吧？”
他连推带拉，把一脸不满的戴维拽到公司院子里隐蔽的一个角落。
背靠遮挡视线的浓密大橡树，卡梅隆从衣兜里摸出包万宝路，递给戴维一根烟，又点火帮他燃上。
戴维叼着烟卷，焦躁的在树后方走来走去。
卡梅隆也纠结该怎么开口。他狠狠吸了两口烟，低声说道：
“导演还是咱俩。”
戴维脸色舒缓了点。
“我还是执行制片人…之一。”他说。
戴维脸又沉下来。
“我呢？”
“……导演。”卡梅隆声音很低。科曼跟他说，希望他尽快加入新剧组。新剧组特效很多，投资巨大，少不了他这位特效摄影方面的大将。他俩这部电影，科曼说：吉姆你经验丰富，挂导演兼制片衔，尽力帮戴维这个新手导演。但新剧组一组建，你要马上抽身加入。
卡梅隆把这些细细跟戴维解释。
过了许久，戴维火气才慢慢平息下来，他开始眼珠却乱转着想主意。突然，他扫了一眼四周，看看没人留意他俩这里，凑过头去，低声在卡梅隆耳边私语：
“要不，我找个机会，”他手指向前轻轻一抓，“把那剧本偷出来毁掉！反正我也在故事部……”
“你疯啦。”卡梅隆急声斥道，他压低嗓音，“被查出来，你在这行就玩完了，别干傻事！”
是挺傻的，损人又不利己。戴维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可琢磨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什么新主意。
“那你说怎么办？”
卡梅隆也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办，他放不开到手的导演职位。可更不想放弃参与制作一部两百万成本科幻电影的经验——他喜欢科幻片。
鱼和熊掌，他想兼得！
最后，卡梅隆说：
“到时候再说，行不行？没准咱们电影拍完，那边还没开始筹备。现在咱俩在这着急，纯属瞎操心，没啥用！”
“也只能如此了。”戴维叹气道。
商定完，两人闷闷地往办公楼走。
推门走进一楼大厅，戴维突然想起件事来。他一把抓住卡梅隆，问道：
“你说你是执行制片人之一？还有谁是？”
“哦，赫德小姐。”卡梅隆佯装一脸平静、云淡风轻。“盖尔.安妮.赫德，你认识。”
戴维站定不走了，一脸见着鬼的样子。
夜里，戴维睡不着，在床上翻过来、躺过去的瞎折腾。
“你怎么啦？”
达丽尔白嫩的胳膊伸过来，摸了摸戴维的头发。
“没事，亲爱的。睡吧！”戴维亲了亲她迷迷糊糊的睡脸，勉强笑了笑。
两人认识几个多月以来，达丽尔时来时不来，高兴了就找戴维疯一阵子，不高兴了，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达丽尔嘴里含含糊糊的唔了声，接着睡了。
过了没两天，科曼给戴维和卡梅隆打来电话，请两人吃饭。这是科曼的传统，公司里每个新导演拍片之前，科曼都会找他来聊聊，说一下科曼式的拍片理念。
这次，轮到了戴维和卡梅隆。
午餐时间，戴维和卡梅隆带来了500多张草图和一堆材料，这些都是卡梅隆在筹备阶段画的。两人讨论场景构图时，戴维也画过几张，不过被卡梅隆嘲笑过后，他便停了笔。
两人随科曼来到距离公司不远的一家小餐馆。坐到餐桌旁，科曼一张一张翻看着草图，翻看完一本四五十张后，他停下手，把那一摞纸往餐坐上一放说：“剩下别的材料，我就不看了。”
他已经看清楚，这两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已经做足了准备。
抬手叫过服务员，科曼要了三个汉堡和三杯咖啡。
一人一份。
戴维拿起汉堡，看了眼对面的科曼，又看看旁边的卡梅隆，心想：公司大老板请客吃这个，未免有些小气了。
卡梅隆没介意，他已经开吃了。
“吉姆，戴维。”科曼吞下一口汉堡，率先开口了。他开始向两人说明他的电影拍摄方程式。
戴维边听边总结，科曼的方程式简单明了，总结起来不外是：裸.露、动作和恰到好处的暴力，外加一点点的幽默。
戴维点头赞同，这确实是一部电影中吸引观众的“法宝”。
随后，科曼开始向两人讲他的拍片经验。
“你俩的片子，前十几分钟一定要拍的很棒才行。因为观众喜欢一上来就知道这电影要说什么。还有最后十几分钟也得拍好了，因为观众想要弄清楚结局是啥。”
他啜了一小口清咖啡。
“至于剩下的中间部分，就不很重要了。”
真是闻所未闻的拍片理念。戴维惊讶地张着嘴，几乎忘了把嘴里的汉堡吞下去。
卡梅隆凝神倾听。
“……注意，镜头不能死，要为运动镜头寻找合理有效的借口。看电影的时候，眼球是用的最多的器官，如果不能让眼球享受到，那肯定也没办法让大脑参与进来。对吗？”
“非常对！”
戴维和卡梅隆不约而同的一起点头，异口同声的赞同。
科曼很满意两人的回答。
“看来我们意见相同。此外，你俩要尽可能多的利用各种有趣的拍摄角度，特写镜头的构图不要重复，别让观众的眼睛觉得他已经见过这东西了……”
“……反派要塑造的和主角一样出彩。性格复杂、有趣的反派肯定比单薄、只有一面的反派更吓人……”
戴维击掌表示同意，他很喜欢个性鲜明的反派人物，例如《勇闯夺命岛》里的汉默将军，又比如：《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博士或卡梅隆的《终结者》。他看了卡梅隆一眼，卡梅隆正听得入神，不断点头。
“性和暴力，不能少，这是保证电影能卖座的元素。此外，可以再加进去一点****观点，追求自由、反抗权威之类的东西，人们喜欢在电影里看到这个，也会为这个欢呼……”
完全正确，戴维想。
《勇敢的心》里梅尔.吉布森的一声“自由”怒吼，真不知道让多少人激动的浑身战栗，不能自已。
“还有，拍摄速度要快，这是节省开支最好的办法。如果你能用一周时间拍摄一部电影，那就别耗费两周的时间，没必要多掏另一周的钱。”
戴维瞄了卡梅隆一眼，心想：你对这个说法认同吗？
卡梅隆凝神思索。
“电影不是一个人能拍出来的，这是集体创作。剧组里，没有自己思想，只懂得说是是是、好好好的人，踢他们出去。这种人帮不了你们的忙……”
“制片人和导演是掌控一切的人，每分钟都要做决定。别犹豫，也别怕做错误决定，哪怕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要表现出一切成竹在胸样子。不然，会有其他人帮你做决定，挤掉你的位置。”科曼微微一笑，注视着两人，“我想，你俩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对吧？”
戴维和卡梅隆对望了一眼，又同声道：
“当然。”
没人愿意把手中权力拱手相让！
午餐两个多小时，科曼一直给两人讲他的导演经验、拍片理念以及拍摄要领。
他要求两人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讲究现场纪律，剪辑起素材来要毫不留情，工作计划的安排上要苛刻严谨。
这些都是科曼三十年导演生涯的经验之谈。
他不指望两个年轻人能全盘接受自己的思想，但他要让两人明白，什么样的电影才是他喜欢的，什么样的片子才会在他那里通过，能最终发行拷贝直至上映。
最后，科曼微笑着对两人说：“条件很艰苦，钱也不多，如果这片子你俩真能弄好，相信我，以后会有很多人找你们去当导演。”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戴维自觉这顿饭没白吃，收获满满。回到家，他马上趁热把科曼的建议一一记到笔记本上。
写完，合上笔记本，他想：“这些一定要牢记于心。”突然，他又想起卡梅隆的话，于是又在本子上加了句：“……不光要记住，还要理解！”
剧组开始紧张筹备。期间，戴维意外收到一份请柬，邀请他参加宴会。
请柬上写明，是老板科曼举办的宴会，名为庆祝《世纪争霸战》赚了大钱举办。但依戴维猜想，更多的恐怕是科曼和他的朋友之间保持联系，互相走动走动的意思。
好莱坞的宴会名目繁多，庆祝圣诞节、新年、生日、影片拍摄结束，直至汤饼筵，更别说票房大卖或是得了奥斯卡了。
在好莱坞，总能想出名堂来举行宴会的。因为干了五天的苦工，到了周五晚上，大家就得放松一下，狂欢一阵。
至于参加者，有时温文尔雅，而更多的时候确实肆意喧闹。好莱坞宴会的钟摆总在规矩与放.纵之间摇摆不定。
总之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不过，科曼的宴会在好莱坞可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纵横好莱坞近三十年，他出手拍片几乎从不赔钱，与他合作过的电影公司中层现如今大半都已爬到了顶层，更不论出自他门下的众多巨星、大导演、名制片人了，这些人差不多已经霸占了好莱坞的半个山头。
宴会地点设在科曼的家里，位于圣塔莫尼卡半山腰的一栋欧式白色别墅。
宾客里有些是公司里他看重的职员，更多的是几十年电影生涯中结识的众多新、老朋友们。
这是一座庄园式的房子。
聚会在花园里的一块台地上举行，从台地上可以看见大海。一些标牌上画着箭头指路。道路曲折，穿过弯弯的小石子路和很多台阶，侍者们一身白衣，在没有箭头的地方伸着手臂指路。
他们面无表情，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沿阶而上的戴维。戴维被瞪的很不习惯，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双排扣浅灰色亚麻休闲西装，好像没什么不妥，鞋子擦得也挺干净的，不脏。
自己可是打扮了很久，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又选换了好几身衣服，力求舒适得体、让人无可指摘之后才来的。
网球场上安排了一支乐队，舒缓的乐曲从那里传来。台地上传来一阵轻轻地笑声。
台阶顶端，科曼和她美丽的妻子朱莉站在那里迎接宾客，他脸上还是那副略显腼腆的笑容。
早来的客人们随意四处走动着，喝着威士忌。戴维走到移动酒吧台那里——这是他自动申请的。科曼说他今晚是客人，不必干为人调酒的活，有专人负责这个。不过他要是有这个个人爱好的话，就随他了。
戴维只是觉得干坐着没意思，一来他想露两手，听听别人的好话夸奖。二来，调酒师有个好处是能和美女们调调.情。三来，日后成名，他也能把这当个话题，算是个好玩有趣的谈资。
历来起于贫困低微，拼搏到功成名就，这般励志故事总能听取“哇”声一片不是。
时间不长，客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宾客云集，济济一堂。台面上顿时充满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和笑声。人们或站或立的喝着酒，聊着天。时间不长，侍者来通知，晚餐时刻到了。
晚餐在另一个台地举行，客人们在一张张餐台前排起长队，餐台上摆着芦笋、黄油炒米饭还有火鸡肉等等食物。人们取好后坐在摆放于草地上的小餐桌边吃起来。
天已经黑了，别墅花园里却是灯火通明。远处，大海汹涌的涛声传到这里。乐队又换了歌曲，演奏一些舞曲。
科曼别墅的绿树花草、溪桥流水使这里显出轻松的气氛。
侍者端着盘子在各个小桌前穿梭，盘子上放着法国葡萄酒。客人们高声谈笑着。
不时，某个小桌子上的客人说了几句俏皮话，顷刻间便传来一阵爆笑声。科曼站起身讲了几句祝酒词，之后大家便各自尽兴。
好莱坞很势利眼，衡量人的标准只是看他的银幕生涯是否成功。
这从宴会邀请的宾客名单上就可以说明问题。科曼的客人，除了公司里他看重的人，邀请的其他客人都是有成就的知名人士。
甜品过后，就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继续喝酒或找娱乐的时间了——宴会很长，差不多要持续到凌晨三、四点钟左右。
戴维站在移动酒吧台后面，面带微笑观察着满座宾客。客人很多，得有上百人。
这算是大型聚会了。
他边调酒边盯着花园树林深处，不时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分钟了。二十三分钟之前，杰克.尼科尔森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端着酒杯，装作漫不经心地散步，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树林。
戴维看见他们在树木之间开始接吻，然后就往里走消失不见了。
又等了五分钟，漂亮女郎脸上带着一层还未褪下的红晕先出来了——戴维确信那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迅速融进人群。一分钟过后，尼科尔森不紧不慢地溜达出来。
他和几个熟人调笑了几句，走到了吧台前。
戴维背后的酒柜上，满满的都是酒，在灯光的照射下，琥珀色的液体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你帮我弄一杯波本酒。一小杯加冰，怎么样？你不忙吧？”尼科尔森对戴维说。他习惯性的挑了挑眉毛，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脸上带着那副标志性的鲨鱼般的笑容。
“好的，尼科尔森先生。”戴维微微一笑。
过了会儿。
杰克.尼科尔森脸上带着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戴维手里那杯波本酒。
“我喜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调酒师。”他抬头看了眼戴维的上衣，戴维胸前可没有挂名字标牌。
“你是最好的！”
“谢谢你的赞美。”戴维温和有礼的回应着，终于把酒递给了他。
尼科尔森一张口，把酒全倒进快冒烟的喉咙里，然后他把手连同酒杯放到了台面上，张嘴舒爽的从肺里呼出一大口气。
戴维猜他刚才一定累的不轻。
“你个狗娘养的，”解决完口渴问题，尼科尔森笑骂了戴维一句，他对戴维这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并不介意。
“这招你跟哪个混球学的？”
戴维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着尼科尔森……以及他手里的玻璃空酒杯。
尼科尔森顺着戴维的目光看去，马上“哈”的一声，大笑起来。他把空杯子往前推了推，推到戴维拿酒的左手边。然后抿着嘴，把牙齿藏在嘴唇底下，脸上带着深深的微笑，眉毛高高上挑，侧头斜看着戴维，伸出两根食指，并齐一指戴维：
“你是最好的！”
戴维点点头：
“你说的对！”
顿时，尼科尔森张开嘴，“哈”的一声大笑起来，就像他在电影《闪灵》里常做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