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日一夜的喧哗,直到近天明时分,坚持挺到最后的几人才倒下,偌大的盛宅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秋波粼粼水轻浅,暖暖的阳光熏得人的骨头也酥软了,这么适合睡懒觉的日子,盛明趴在高床软枕上起不来了,细细一算来到这儿将近半年,没有了很多夜间娱乐,颜氏又管她管得严,她是日出而作,日落便息,加上一直提心吊胆想尽快适应如今的生活,半刻也不敢放松,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啊。
“小姐。”绿柳在卧室外轻轻地敲了敲门。这是盛明从以前一直就有的习惯,晚上锁上门窗比较有安全感。
“唔——”盛明换了个仰躺的姿势,半梦半醒的看了会儿床顶精雕的莲刻,“爹爹和娘亲起了吗?”
“老爷宿醉未醒,夫人正在照顾老爷。”
“柳儿,你让杏儿去厨房煮碗绿豆粥,放些红糖,再泡杯蜂蜜柚子茶,给爹爹和娘亲送去。”
“嘻嘻,小姐放心,夫人早让厨房熬了粥,也备了解酒汤。”红杏笑着说。
“杏儿,你还是泡杯茶送过去吧,蜂蜜治酒后头痛,健脾养胃,柚子味甘酸,消气解毒……最重要的是,那解酒汤太难喝了!”
“是是,我的小姐,奴婢马上去,保证让老爷喝到小姐的蜂蜜柚子茶。”话一说完,红杏就急匆匆地跑了。
“这丫头……小姐,您什么时候起?”
“怎么,有事?”
“西厢那边住了几位客人。”哦,言外之意是有点麻烦?
伸了伸懒腰,说了这么会话,盛明彻底清醒了,起身下床打开房门,让绿柳她们进来,她该去会会那些有点麻烦的客人了。
……
……
盛明到大厅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早有两位借口醉酒留宿的客人在喝茶等待,明明醉得是老子,可女儿也一起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一看来的是她,两人都是一脸吃惊,干嘛啊,在我家看到我很正常吧,你们大清早地出现在这里才不正常吧,盛明并不打算让他们打扰盛老爹,至少今天不行!
“张伯伯,张姐姐,你们二位起得真早,昨夜还休息得好吗?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尽管开口。”打完招呼,盛明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哦,是贤侄女啊!怎么不见盛兄。”原以为留宿盛家,就能近水楼台,自家女儿又是这么可人,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拒绝到嘴的肥肉。
看着眼前的父女,盛明突然灵光一现,悟了!哎呦,这是出现小三的节奏啊!喂,大叔,能不能把你的龌龊想法收敛一点,一副拉皮条儿的样子!喂喂,小姐,我只是提了提我爹,你就满脸羞色眼含春波的,要是见到真人你还不得变身成狼扑上去!
“爹爹昨夜高兴,多喝了几杯,现在正难受着呢。不便出来见客,请张伯伯和张姐姐见谅。”
“无妨无妨,我们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昨晚多有打扰,想当面谢谢盛兄。”
“张伯伯,不用客气,你们是盛家的客人,让你们宾至如归才是最重要的。二位若有要事,尽管离去,明儿会据实禀告爹爹,想必爹爹定会理解。”你们客做完了,就该归了!老爹肯定巴不得
臭丫头,这么小就牙尖嘴利的……不对,难道是有人指使特意来搅局的,定是盛颜氏,自己不好出面,就让女儿来。
张德福暗自大骂,脸上却是笑开了花:“这……我们并无要事,还是等等,等等,当面同盛兄说一声为好。”
“千万使不得,张伯伯,爹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他要是知道自己耽误了您,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话说到这儿,张德福再咬牙切齿,也只能笑呵呵的走了,当然,是带着娇媚妖娆的女儿。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盛明也没有特别在意。
“柳儿,你不是说爹爹起了吗,你去一趟回燕楼,就说我在书房等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绿柳应声去了。
盛家书房——
“曾老二真的很好看吗?”盛老爹贼兮兮地问。
噗——盛明不小心喷了,咳咳,连忙放下茶杯,拿手巾擦了擦。
无语地看着眼前狂炫霸酷拽的男人挤眉弄眼滑稽的样子,实在很怀疑是他脑子坏了还是自己眼睛坏了。
“恩——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跟他聊天很开心。”盛明半真半假地说道。
“啊女儿,你不会真的看上那小子了吧?爹爹跟你说,咱能不能换个人,那小子身体不好,你嫁过去会守寡啊,有可能在你嫁他之前他就死翘翘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老爹,您脑补得太厉害了。再说,这时候您不是应该严厉批评早恋不可取吗?还咒人家早死。
“爹爹,你冷静点听我说,我说喜欢他不错,可这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跟他聊得来,也仅仅是聊得来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是的是的,您愤怒激动,纯粹是干着急。可不知为什么听着这语气很奇怪啊,微微透着点失望。
“就是这样。”盛明一语下定论。
“这小子不行,那有没有看上别个的,昨晚不是有很多青年才俊吗?”
盛明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快崩了,真想把手里的茶杯往面前这张猥琐的大叔脸上砸去。
拜托,她才九岁耶,虽然要像现代那样三十岁结婚的确不现实,但是二十岁之前盛明是绝-对-不会考虑的!再说,以前的盛明愁嫁,现在的盛明可一点儿都不急,家财万贯的富家女谁不要!娶了盛明,那可真的是“少奋斗八百年”了。
再说……
“爹-爹!张姐姐说,她想当-面谢谢您!人还没走远呢,是不是赶紧派人追,最好以后都住在家里慢-慢-谢-您!”最后几个字是一个一个从盛明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完全戳中红心。
呵呵,盛老爹尴尬一下,闭嘴了。
盛老爹的书房是家里的重地,守卫森严,此时这里仅有父女二人。
“爹爹,女儿有事要跟您商量。”盛明正色道。
今日盛明计划当一回标签为“天才”的穿越女主角,中心思想是——忘了怎么知道的,也许是做梦?
盛老爹此时心里五味杂陈,眼前是他的宝贝女儿,唯一的子嗣,整个奉天省都知道他到底有多宝贝这个女儿,盛家明珠,他盛裕的掌上明珠,盛家的掌上明珠。可近几个月来,这个女儿虽然一如既往的活泼快乐,骨子里却已经慢慢成熟,聪明不缺,才智不缺,更有处事最需要冷静和果决,为什么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成熟不好吗?这不是他最初期盼的吗?想让女儿无忧无虑,快乐过活,理智却否决了,没有兄弟帮衬,再硕大的小白兔最终也只是狼群的盘中餐。
“女儿最近知晓了不少事,心中也多了不少疑问。”
“哦?说说。”此时的盛裕一改宠女儿的蠢样,坐在宽大的紫檀桌后,微眯着眼看着她,奸商的精明狡诈和匪首的狠戾霸气完美地展现在同一个人身上,露出獠牙的盛裕气质大变。不过这并没有吓着盛明,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连盛裕都无法说服,何谈改变天下!
“爹爹,您觉得当今的朝廷——如何?”
第一句话,盛裕的脸色就变了。
盛明好像没看见,继扔炸弹,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去年,皇上的变法失败了。”
不如说是皇帝失败了,光绪帝败给了慈禧太后。
没有呵斥没有回应,盛裕静静地注视着她,神色闪烁不定。
“昨日,女儿见到了‘盛京将军’和他的兵。”
最后一句话看似毫无意义,却实实在在地打动了盛裕。
短短三句话,看着好像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无能的领袖,失败的变法,软弱的将士……朝廷的衰弱和腐败是从上到下都存在的。
国家好比一艘大船,皇帝和太后是两个英明却意见不一的船长,而且是副船长的权利大于船长,这种情况远比一个平庸、无能甚至昏庸的领袖对国家本身的破坏大。
“恩。”盛裕示意继续。
盛明起身走到书房的北墙边,墙上挂着一副基本占据了整个墙面的百花夜宴画。
扣动机关,拉起前面用来遮掩的假画,显露出来的是一张奉天省地图,上面清晰且明确地标注了奉天省的山川河流,村镇人口等数据。
再一次扣动机关,这次展现的是华夏地图,准确的说是一半虚一半实的世界地图,正中央部分画得十分清晰,是清廷统治下的领土,而它的四周画着大致世界各国的国界线。
“爹爹,你看这儿。先是台湾、广州、福州、宁波、上海、天津、营口、威海参……一路过去,沿海的城市就没剩下几个是属于咱们自己的了。”
盛裕负手而立,双目暗沉,来来回回看着盛明指出的几个地方。
“更重要的是,”盛明转头看着盛裕:“爹爹,你觉得下一次会被同样的红点覆盖的地区,会是哪里?”
盛裕闻言身体一震,脸色大变,反射性抬头看向右上角。
华夏,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