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月听到筝声是从弄墨听风亭传来,他加快几步,赶了过去,小雨知道他是为寻筝声而去,并没有叫喊,只是在后面跟着。
华中月到了听风亭,见亭中空空如也,再上二层,也不见人影,再上三层,更是空荡荡,偶有微风吹过,他不禁失望,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小雨已经跟了进来,在中月后面并不做声,中月已经知道小雨来了,他回头看看小雨,又回头望着湖面长叹一声。
小雨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他,只是站在后面默不作声,中月望着湖面怅然若失,情到深处,他又不禁拈笛吹起,正是那首《知己折梅》,只听筝声又从向东不远处传来。
华中月喜出望外,奔下楼直奔出去,行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他笛声又起,筝音随即响起,还是在不远处的东方。中月歇笛东望,并不见人,这时筝的声音也没有了,他不甘心,又继续向东走去,小雨忙向前道:“公子,这明显是引你前去的,我们不要上当。“中月回头看了看小雨,把笛子在眼前晃了晃,道:“他既有这等琴艺,纵要杀我,又如何?“世界上没有比小雨更了解中月的了,小雨知道他说的话并非虚言,可这抚筝的人明摆着是要公子跟着前去的,此人现在虽是不知好坏,但贸然前去,必然凶多吉少,可自己又劝不听公子,只有回去禀告,老爷亲自找他回去才行。
小雨看着中月,半天没有说话,中月转身又寻声而去,小雨喊了声:“公子小心。“中月一心想着声音从哪来,哪还听得见他的嘱咐。小雨转身回去叫人不提,单说中月向前走到一片梅花园前,他停了下来,他有一种感觉,那抚筝人就在附近,他看着满园的桃花,幻想着和抚筝之人在这桃园中相遇,他手拈玉笛,那人抚琴,一高一低,春风拂过,点落片片桃花,笛声悠扬,琴音婉转,是而合奏,时而分流,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中月正想着,果然筝音响起,正是从这桃花园中传出来,他举步往里走,越走越深,桃花的芳香阵阵拂过,而筝音袅袅,越来越近,中月加快脚步,琴声仿佛就在眼前,前方是桃花紧促,密集一起,周围是一条小河,河流虽不宽,但中月是文生,他根本跨不过。
这琴声正是对面的桃花丛里传出来,中月怔怔发呆,筝音忽然由缓入急,仿佛在催促他,他听懂其中意思,他急迫想见到这抚筝之人,情理之中他后退几步,笨手笨脚跑着想跨过河去,没想到跑到河边又害怕起来,但惯性使然,中月原本就跳不远,这一害怕就更不济了,正好跳到河中间。掉到水里,中月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会水,河虽不宽却很深,他扑通着叫喊救命,这时他才想起来小雨的话,知道自己是上当了,可惜已晚,想到这里自然知道结果,他反而冷静下来,不再拼命的呼喊,双眼微闭,长叹一声:“吾命休矣“,随着这一声长叹,他渐渐下沉。
中月感觉着自己身体正在下沉,不由的心生感叹,没想到我华中月寒窗十余载,一心苦读,终于考取功名,一腔抱负未等施展,竟然命丧于此。突然一根绳子缚住他的腰,中月只觉腰间一紧,随即整个人飞出水面,正落在河的对岸。
华中月得知被救喜出望外,起身便拜,道:“多谢救命之恩。“可半天没有声音,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并无一人,不禁奇怪,刚才明明是有人用绳子将自己拉上岸来的,怎么这一瞬之间就不见人了。
天色渐暗,中月衣服脏了不说,还湿的如此彻底,再偶有春风拂过,寒意阵阵侵体,不住的打冷颤,可看一看这不宽不窄的小河,刚刚还在河的对岸,非要过来,现如今已到这岸,却想着回家,又不知如何活的河去。
中月想着,真是可笑极了,我堂堂七尺男儿竟被这小小河流困住,手足无措,枉为大丈夫,想到这里,不禁欲落下眼泪。
正此时,筝声又想起,就在他的耳旁,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一样,然而他已无心再去找寻,他怔怔的站在那里,不再去理会,可筝的声音忽而缓,忽而急促,中月只觉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这声音让他越来越舒服,刚刚掉进水里的恼气渐渐消失,心情愈加欢畅。
中月寻着声音渐渐地绕过桃花丛林,转过桃林一片花海,花海中一颗高大的桃树伫立中间,桃树下坐着一人,正专心抚琴。
离得太远,中月看的并不很清,欲上前时,发现花海里并没有路,可那人明明在花海中桃树下,那桃树下有一个小房子,房前有一个小院,那人就在院中,明明应该有路的。
想到这里,中月开始围绕着花海边缘绕去,欲寻出一条小路,可以通向桃树屋,可走了一圈又回到此处,也没有发现一条小路,各处都花,没有一点缝隙。中月感觉到非常奇怪,难道这个人会飞?在那里生活不用出来吗?那吃什么?喝什么?可定要出来买东西吧,怎么想都不可能没有路的,一定是没有找到。想到这里,中月又重新仔细的找了一圈。
中月没有法,又不忍心破坏这美丽的花海,哪怕是摘上一朵,他都觉得罪过,更别说是踏上去。正寻思处,往前一看,发现有一块石头,中月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玉笛,和着琴声奏成一处,如痴如醉。竟忘记了时间,日渐西沉,夕阳透过桃花丛林,铺满花海,如同仙境一般,中月向桃树木屋远远望去,一人身着褪色深蓝衣衫,微风中长发轻轻扶起。因为距离竟也看不清楚脸,只有模糊轮廓,但只这些,已让中月蓦然神往。
一曲奏罢,又是一曲,中月只要笛声起处,那筝音也随即起,笛声落时,筝音随落。
日暮笼罩了大地,中月竟浑然不觉,他心情激动不已,想着人生得一知己,真是莫大荣幸,哪肯错失这合奏的机会,从学琴时起,师父一枝笛就说过:笛到深处,荒凉孤楚。开始并不明白其中所说原由,吹一曲好的曲子,不是很快乐的事情吗?怎么会荒凉,而笛子的欢畅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好听吗?怎么会觉得孤楚?但随着笛艺渐渐深诣,越发可以体会这八个字的深意。
难怪师父说荒凉孤楚,古有伯牙子期,子期不在,伯牙绝弦,这是知音的难遇,而笛子也与琴艺理会神通,任何一种,艺到深处,则知己难寻,有的人一生也寻不到一个真正可以体会理解他的人,纵有高绝艺技,竟也无人知晓。岂不是人生莫大憾事。而绝高艺技,非天分者,不能成;非名师者,不能成;此人筝音如此精熟,而意味如此深长,由神入化,同题而论,在我数倍而上,也只有师傅他老人家可与合奏,方称完美。不过自从下山拜别师傅,从没有人再可以听懂我笛声中的深意,虽是乐理相同,毕竟乐器不同,能如此深会我笛声中意,并乘其上下,游刃有余,真是难得。今日我华中月不到而立之年,竟可以找到可与笛声相和的琴音,真是莫大荣幸。
中月正寻思着,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叫喊:“中月公子,中月公子。。。。。”
中月知是家里人来寻了,可这条小河阻住了他的路,正要大喊答话,此时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瞬间已出桃园,将他平平稳稳的放到了桃园边上,中月吓的“啊”的一声,这一声啊还没有喊完,他已经落在地上。待他再回头时,四周仍然是空空如也。
待要再细想时,小雨已经上得前来,道:“公子,你到哪里去了,可叫我们一顿好找啊。”中月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小雨看出公子不愿回答,也就不再续问。
小雨扶着中月上了马车,直奔华府,车中,中月一语不发,他正想着到底是谁把我从水中救出,又是谁把我从桃园中那么远转瞬间就送到了桃园外,是那抚筝之人吗?那抚筝之人又是谁?她为什么引我来此?
到了华府,华老爷正在门口等着,中月见状,知是惹了父亲不高兴,赶紧上前行礼,随着父亲走了进去。
在中月回来的这队人马中,竟然也没有一个发现,后面不远处一直有一个人,一直跟到了华府,众人从门中进了内院,那人翻墙而入,也随即进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