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帅单指扣住脖子上的深紫色领带使劲的摇晃着向下拉扯,他总感觉胸腔里有一团浮动的气流束缚着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衣装革履终究不适合他,他想。他加大了力道使劲的扯下领带,带动衬衣的扣子,他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没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儿童失踪案件会和他扯上关系,上午警察过来找他问话的时候他感到很意外。看来,和林素云有关的事总会怀疑到他,他的身份终究使他尴尬。事件与他无关,他心里应该非常的坦然,但是现在的他却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内里的焦躁不安,车沿着黄塘北路开上景家桥的时候,还差点撞上旁边的护栏。其实,在警察来找他的时候,他的脑海在那一刻忽然闪过向小楠的身影,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如果我变得不幸,你也脱不了干系。”向小楠一字一顿指向他的话语又一次倏忽出现在他的脑海,卓然的理智也抵不过内心躁动的浮尘,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一如那晚,他为向小楠凌乱不堪的身体********时的颤抖一样。是陷入了什么样的绝望,才会让她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放弃掉了自己?内里忽然横生出一股伤感灼烧着他的猜测,他并不想去怀疑她,也不能去怀疑她。在他看来,向小楠就是被禁锢在狭小纸盒里的蝉翼,抵御着伤害无端的横生,一触就破,而他,却也在无形当中成为了伤害她的同盟……
不安的预感。
车开进城市森林公寓,门卫老张按照老习惯和他打着招呼,“你可有好一阵子没来了。”老张笑言。
“是啊,最近出差比较多。”他掩饰着回答。
“你小子可是越来越有精神头了。”老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是在夸赞自己的儿子。
“是吗?”他礼貌性的笑笑,“楠楠这几天可还好,有按时回来吗?”
“最近我可没怎么常见到那小丫头,宅得很呢,这大半个月就昨天晚上见到过她一回,回来的还挺晚,大包小包的还提了蛮多东西。不过前段时间我大儿子带着孙子来看我和老伴,我请假休息了几天陪孙子去耍了,才回来没两天。”老张满脸的幸福样,向王帅炫耀似的说着。“今儿个,倒是没有看到她进出”,老张停顿了一下,在后面补了一句,但王帅分明在老张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飘忽不定的闪躲,只是一瞬间,他觉得是暗夜的灯光和不安的情绪怂恿了他的多心,他并没有去深究。
“劳您费心了。”他从手扶箱一堆的红包和喜糖中间很顺手的拿出两条高档香烟塞给老张。“以后还要请您多费心,帮忙多看着点。”老张推辞了几下,还是收下了。
王帅把车直接停在公寓的楼下,他抬头望向向小楠所在的楼层,一如既往的并没有看到灯光,是习惯便也不以为然。他来到楼上,犹疑了一下,仍旧照惯例的按响了门铃,虽然他有钥匙,但是他知道向小楠不喜欢突兀的打扰。按了几声门铃,却并没有等到回应,应该是不在家,他想。他并不会去怀疑老张的眼力劲,毕竟城市森林公寓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老张不可能面面俱到。王帅用备用钥匙开了门,他习惯在她不在的时候检查她的生活是否妥当,尽管,她并不会愿意看到他。
房间里漆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烧焦的味道,他循着味道望向厨房的方向,有一点零星的火花闪动在厨房胶质的垃圾桶里。他并没有着急打开客厅的灯,而是径直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打开灯,拿起台子上的一个杯子接了点水,熄灭掉因为零星的火种而在蔓延的星火,有点庆幸自己来的及时,要是风一吹,指不定会把整个垃圾桶都烧着。这孩子,还是那么的粗心。
走出厨房,抬起头,他看到了一束微弱的灯光孤寂的从她房间的角落影射出来。
王帅并没有打开客厅的灯,而是走到她房间的门口,轻轻的推开门,借着夜灯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向小楠安静的躺在床上。原来她在家,还睡得这么沉。今天是到哪玩累了吗?这样想着的时候,王帅现出一脸柔和的笑,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轻轻的给她关上夜灯。黑暗瞬间附加在他的周遭,清冷、孤寂,这是他在这一刻迅速感知到的。而他所认知的她,却一直游走于这样的空间,搭配着并不适合于她这个年纪的沉沦与熟稔。他总想用他之力来护她周全,却不想,在她面前,他总是最无能为力的那一个,他的私欲曾不止一次的逼迫着她逆转了他应该先认输的局面,而让她的一次次妥协承接住他的所愿,看来,他终究还是一个自私的人。
静待思考的时间,他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像落地钟的单摆一样规律颤动在黑暗的空间。
是什么声音?一下……又一下。
是在她的房间,没错。他重新打开夜灯,借助微弱的光苗迅速环视房间一周,用耳力指引着视觉去搜寻,他看到了榻榻米旁的角落空间里有一个黑影在微微的颤动。
是什么?
他感到惊异,缓步的走近,他借着微光看向黑影,是一个孩子躺在地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跪倒在地抱起他,掰过他的脸,向小涵略显痛苦的脸铺开在他的眼前。
他怎么了?
怎么会这?
难道真是向小楠?
所有的思绪一涌而上,他慌乱的扭开灯,在看清他乌青的嘴唇时,他的直觉告诉他,向小涵中毒了。他在急促的恐慌与忙乱中喊着向小楠,希望能够寻求到她的帮助。或者说,他更希望看到向小楠醒来后一脸惊愕的表情,来证明她对这一切的并不知情。
大的动静并没有惊起一丝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脑海。他猛然的抬头,忽然看到床头柜的位置,一个塑料瓶像独舞的主角一样躺倒在束光下明晃的弧度里,不辨面容,却以它最昭然的姿态。恍然间,他没有了任何思绪,抱着向小涵颓然的挪动到床边,像触碰一个可怕的病原体一样颤巍巍的拿起塑料瓶,是安眠药,却已经空了。
他曾以为,他总是那个被命运操控又遗忘的那个。他曾以为,只要努力,便会拨开一切迷雾,走向他向佛祖祈求的那一点点幸福,但终究,这样的幸福,践踏了别人的悲苦。他像一个盗墓贼一样,窥探着厚重棺椁下已然腐朽的荒颜,以为是在救赎,却忽视了暗夜人重见天日那一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