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外,大漠里的黄沙总是那般的不甘寂寞,非得在狂风里折腾出花样来,遮天蔽日,无究无尽。
而他就这么立着,任凭那黄沙在风中肆虐的拍打他的脸庞,纹丝不动。
立着的人纹丝不动,一旁的人也不敢多做些什么,只不过这漫天的黄沙着实难忍,时不时的总忍不住要去拍打两下,从发丝间抖落出一阵沙雨。
立着的人瞧见了这一幕,终于叹了口气,“走吧。”
他低声的说着,波澜不惊的话语落地,他身后那庞大的尸体一如风干的枯石坍塌殆尽。
漫天的圣光从那尸体的裂缝中逸散而出,便是这遮天蔽日的沙尘也掩盖不住那些个光芒,若是从空中望去,那些个圣光正像朵盛开的白莲花一样,格外的好看。
可那先前立着的人却不愿多看一眼,他说了走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有那些个恭敬的立在一旁的人望着身后的白莲花,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开口惊叹道,“大人的功力果真是又精进了,这将级的恶魔,只不过一指…”
“按说大人的本事比那些个封号也不逊色了。”又是一人附和着,“也真不知道神殿里的那几位是怎么想的,依旧只将大人当做个神战士。”
“是大人的出身吧...”
有人提了一句,众人相顾了一番,连连禁口,不再言语了。
先前的那人听在耳朵里,却没有多说些什么,他说了走吧,便头也不曾回过。
人们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又看到十三年前的那一幕,他从一地的尸体里爬了出来,平静的说了一句走吧,便头也不曾回过。
他的叫洛东阳,他的眼里只有前方...
又是那千山万水外,一座大殿古朴大方,大殿内更是被圣光映衬的辉煌明亮,殿内的人们却沉默肃穆,连呼吸都静止了一般。
灼灼的目光凝视着大殿的首位,一位长者在那里端坐着,额上的皱纹里满是岁月的沧桑。
虽说神殿为天下所知不过十年而已,可神殿的历史却有着一段漫长的岁月,而那段岁月仿佛都镌刻在那老者额上的皱纹里,波漾在他起伏的呼吸中。
踏歌问秋风相随,不知东阳何时归。
他是这座大殿的主人,执掌裁罚所的大主教。
他叫郁问秋,他的心里藏满了过往...
殿内的人恭敬肃穆的望着他,却不单单因为他是神殿的大主教。
早在神殿浮出水面之前,他便已然名声在外——因为他的博学,更因为他的长寿。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活过了多少岁月。当年东望学术之城创立之时,他便是一任副院长,从此他便一直是学术之城的副院长。他不问世事,不理俗尘,也不收学生,过着半世半隐的日子。
人们也只当他是个养生有术的老头。
直到十三年前,五王之乱时,东境洛王一族被灭,他出手了,一指点过,光华漫天,那漫天的光华又好似无数朵金莲一般,随风飘荡。
风中更有着阵阵吟诵,仿佛是天地至理,可当人仔细去听,却又听不清究竟是什么。
那漫天的光华散去后,洛家的少主与残余的族人都不见了。
郁问秋也不见了。
再出现时,他已经是神殿裁罚所的大主教,而洛家的东阳公子也入了裁罚所的门厅,成了一位既入此门,不问凡尘的神战士。
人们都以为有着郁问秋那层关系在,洛东阳会是前途无量的一枚新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东阳公子做出了多大的功绩,创下了赫赫的威名,他却依旧是神殿里一枚普通的神战士。
大主教与东阳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无人得知,却人人都盼着知晓一二。
今次,裁罚所折损了两位神战士,这是神殿第一次有神战士战死,人们都盼着看着。
人们都盼着看着,这次阵亡的两位神战士,都出自洛家。
“东阳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殿内又进来了一人。
他终于打破了大殿内的沉寂,也将底下众人的眼神都点亮了。灼灼的眼神里各自多了些异样的情绪,那昏睡般端坐的大主教也闻言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他的双眼也显得清明了起来,“少杰,让东阳回来。”
他终于对着侧前方那人下了第一个命令。
那人是裁罚所的第一主教。
第一主教少杰是位眉清目秀的小少年,眼神里却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成。听了大主教这句后,他老成的目光微微的晃动。心里有疑问,终究是没有说。
可他不问,自有人问了出来。
“大人,这怕是不妥当吧。”
问话的也是位主教,他原也是洛家的人。
大主教的双眼已然彻底的清明了,清明的好似蔚蓝的深海一般,深海里有着汹涌的暗流,横冲直撞、起伏跌宕。
洛家的主教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这股暗流冲击着,渐渐的就要迷失方向,被吸入那无边的深渊一般。惨败的脸色,四肢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就在他的灵魂快要绷断时,一股暖流忽然包围了他,泅水的旅客被一双有力的手捞出了水面,逃离了那片汪洋,一道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在这辉煌的大殿内响起,“我回来了。”
声音是从殿外传来的。
大主教议事时,一般的神战士是没有资格进入大殿内的。洛东阳便是一位普通的神战士,没有这个资格。
他在大殿外恭敬的立着,目光平静而虔诚,眼前的圣光拦不住,大殿的高墙拦不住,他便在殿外平静而虔诚的望向了大主教,望见了他汪洋一般深邃的双眼。
大主教也望见他了,对底下那洛家的主教也不再在意,重又合上了双眼,“教宗的意思,这件事执行庭已经去办了。”
余下这句话,大主教就不再多言。
殿里的人行礼而退,出了大殿,路过了东阳公子的身边,洛家的主教与执事围了上去,而余下的人都聚到了第一主教的身后。
东阳公子缓步向西,那是神战士的住所。
第一主教移步朝东,那是主教们的宫殿。
两批人,从一个大殿里出来,变做了两团背离的云彩。
两片云彩下有刮着一样的风,问了同样的话,“为什么?”死去的神战士是我裁罚所的兄弟,是我洛家的人,为什么要由执行庭来管这里的事?
两片云彩下还响着不同的声音,吹起了异样的思绪,东阳公子的境界又精进了,大主教究竟在想什么?东阳公子的本事愈来愈高了,第一主教要怎么做?
东阳公子默默的走着没有回答,第一主教双眼里沉默的闪烁着没有回答…
在夜里发生的事只有夜色知晓,当天夜里,洛东阳走出了大主教的寝宫,第二天早上,洛东阳离开了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