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们这两天比较热闹,主要是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都不是小事,而且都跟神殿有关。
聊的人多了,各种专家、各种内幕,真真假假的也都冒了出来。除了些真正有想法的,普通的老百姓可不管你是对的错的,他们只管他们听到的是对的错的,只管自己个儿骂得开心痛快,喝的开心痛快罢了。
素袍青衣、眉眼平凡的男子放下了杯中酒,听着耳旁酒馆里的嘈杂,盯着酒杯里的水晕,怔怔的想了个出神。
出神的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些个平日里常受他家恩惠的老百姓忽然狰狞出满目的獠牙,堵到他家门前;那些个往来亲密的伙伴也是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对他冷眼相向、恶言交夹。
“做了啥、付出了啥,都不重要。”那时他的爷爷总在夜里喝完了酒,长长的叹息,“可这天下都认为咱有罪啊。”
匹夫结愤六月霜,世人罪我何凄凉!
“要我说,这洛东阳就是个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废物。”旁边桌上那彪汉的大嗓门儿一下子把这男子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侧过头,饶有兴致的端详着那个壮汉,听着他那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
“说他洛东阳算个什么东西,罪王余孽!要不是神殿护着他,还能活到今天?瞅瞅,他家仆人都当上主教了,他还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神战士,还敢叛出神殿。”
“就是!”旁人一阵复和着,也有两三个人吐了句骂娘的话,又跟闹不明白的问了句,“你说他图啥?”
“图啥?”众人本来也没闹明白,别说众人没闹明白,远在千山万水外的第一主教都郁闷了一天,洛东阳这到底是在图个啥?是用叛出神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么?
大人物都没弄明白的事儿,那彪汉却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各位,要说这事儿,咱里外里有人,我可门儿清。”
有人忙给他斟满了酒,还有人给端上两盘肉,叫着声声的哥哥,等着听他的下文。
“记得那战死的两神战士吧,那可都是洛家的人。”彪汉环视了一下四周,多数人都端着一脸的茫然求知望着他,虚荣心正满足着,又瞥见了那男子一脸的微笑与饶有兴致的模样,也不知怎的心里就有阵不舒服。
不过下面的人催促了起来,彪汉也不再理会那人,续过话头,“虽说这神殿是’既入此门莫问凡尘’,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莫问凡尘’哪儿是人人都做得到的?更何况这洛家。”
说到这儿,彪汉总觉得被那男子盯着的一侧脸上灼灼的,心下无名火起,“砰”的将酒杯一掷,正要发怒,却瞧不见那男子的人了。
“见了个鬼了。”他喃喃的骂了句,底下人跟他一惊一乍却啥也没见着,都唰唰的望着他,弄的他老脸一红,又骂了句娘,接着讲道:“洛家可不一样,十三年前五王之乱里没被抄灭的都进了神殿,后来东望迎回旧族时也没见他们洛家回来。
他们在神殿里抱紧了团,扎劳了根,不少的都做到了执事长,更有好些个做上了主教,加上他们的团结,可以说是超越各殿外最大的组织。
不过他们家少主洛东阳还一直是个普通的神战士,所以说神殿上面也就忍了,毕竟洛家的战斗力那是斐然的,神战士那么难培养,他们洛家人进阶神战士却都跟玩儿似的。
只是最近有消息,内部消息啊,洛东阳跟裁罚所大主教闹掰了。
谁都知道当年那是水镜老人,也就是如今裁罚所的大主教,将他们洛家余党从火坑尸海里捞出来的,在神殿里水镜老人就是他们洛家的靠山。靠山不给靠了,自个儿行事又癫狂,上面自然要给收拾了。
死了俩神战士只是个警告,洛东阳他怕了,所以逃了。”
一段漏洞百出的分析竟讲的头头是道,听的人还跟着深以为然。酒馆外倚墙而立的男子苦笑了一番。
虽是漏洞百出,倒真有些事儿给他说对了。
男子呢喃了句,正要离开,又听到酒馆内传来桌子跌撞,碟碗破碎,还有一声声的叫骂。
“我不准你侮辱东阳前辈!”
声音有些稚嫩,却充满了愤怒和坚定,一下子就将男子离去的脚步拖住了。
转回到酒店里,先前那大汉仰面翻倒在地,身下是桌子椅子被撞碎的木渣子。旁边围着的还是先前那一群人,他们的眼神愤怒、惊恐,一个个握着拳却又不敢上前,嗓子颤着想骂,却又不敢开口。
他们跟前的是一个被制住的高个儿,一个满脸诚恳,挂满歉意的少女,和一个死命拽住高个儿的矮个儿。
高个儿的双眸里圣光隐隐闪烁,背上高大的剑盾斜插在地上,裂口怒喊着,“东阳公子才不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他离开神殿一定有他的理由,你们少给我胡说八道!”
“得了少羽!跟他们扯这些干啥!人家茶余饭后爱聊啥聊啥,你管个毛啊!私自向百姓出手你是要我们陪你一块儿吃处分啊!你特么当谁都跟你似的有个神殿罩着啊!老子要是被扣了钱,分分钟跟你玩命儿你信不!”
那矮个儿正是矮子李,双手上套着机械臂甲,卯足了劲儿拽着少羽的胳膊,涨红了脸,破口喊着。“妈的、圣战士就特娘的劲儿大!”
这里是南阳关,向西出了关不远的西山上便是名满天下的南天学院。
思奇他们特战队刚从东望那儿回来,路过南阳关,稍歇个脚,思奇忽然说要去看望下父亲,怕矮子李跟龙少羽呆一块儿会打起来,牧璇留了下来陪他们在城里转转。
正转到酒馆里,少羽就听到了这彪汉大放厥词。本来还忍住的,谁想那大汉后头又添了句,“其实他洛东阳就是个娘炮胆小鬼,混了十来年还是个神战士的废物。”
少羽飞起一脚就给他撂倒了,轮着剑盾要砸,亏的矮子李一个机灵给拽住了。
不过他满身的圣光也宣示了自个儿的身份,惊的众人也不管多做多说。
男子依着门站着,看着那发飙的龙少羽,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夺目的圣光从他的双指间绽放,刺的众人瞬间失明。
酒馆里的人再回过神来,那闹事的高矮个儿、小姑娘都不见了。
特战队的人再回过神来,那酒馆、那大放厥词的人都不见了。
眼前是一个潇洒的背影,正背对他们挥了挥手,向前渐渐的走远。
少羽看到了九年前,滴水湖畔,眼前是一个潇洒的背影,正背对着少羽挥了挥手,向着那深渊恶魔走了过去,那时的他还未曾进阶,满身是伤,孤单的影子被夕阳渲染的有些悲壮。
也正是那道影子,让他放下了龙家的骄傲,在心里捧起了一缕圣光。
曾把年少舞龙枪,而今持剑望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