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歌死了。
人们发现他的尸体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在天枢峰外的一处小林子里,死的很惨,不成人形,还是药老门下的几位高徒联手才鉴定出来的。
“这真是大师兄。”一位负责鉴定的天权门人哭着说,声音里满是愤怒与难以置信。
药老门下,慈悲济世,担任的是医者。难免有时会有医患纠纷,但双方也都很克制,一般都能和平解决。
大师兄戚歌虽然在院里有时态度会强势一些,但那一般也是为了同门师弟们,他自个儿平时都是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院里院外名声俱佳,声望也很高。
可如今…行若干尸,精气不存,分明是被人吸干了!
西山之上,南天院内,竟有如此祸事!
围着的人纷纷义愤填膺,怒视着四周,恨不能当场就将那凶手揪出来,用尽各种手段,让他在无尽的苦痛中悔恨至毁灭。
人群里又走进来几个人,服饰与旁边几位截然不同,清一色的黑衣黑袍,宽松的黑袍上有着一定制,叫人看不清掩盖在黑袍之下的面孔,他们的胸前刺着一漩涡,这是他们的标志,天璇风,夜行者。
随着他们的出现,旁观的学生们都把那一腔怒气尽数宣泄到他们的身上。夜行者平日里潜伏在学院的上上下下,观察着学院里的一举一动,就以往,熄灯后偷偷吃个火锅都会被忽然出现的夜行者吓一跳,可如今,这么大个人死在了这儿,夜行者呢?
夜行者的领队是天璇峰的首徒,文贞廉。人们看不到的是他那宽大黑袍笼罩之下的苍白面色上也是布满了愠怒。
夜行者监察学院,他们的老师,天璇峰的院士云游出去了,其间所有的事务都落在了他文贞廉的肩上。大家也都知道,白院士年事已高,这次也算是他对文贞廉的考验,等他云游回来,这天璇院士的位子怕也就会让出来了。
大家都知道,他文贞廉更是清楚明白,所以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尤其是最近神殿的大人物也来了,他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满以为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呢,可谁知道出了这么大个纰漏。
死的还不是寻常的人,是天权峰的首徒。
地位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首徒是承一脉之衣钵,穿千年之香火的。他可不比一般的弟子。每位院士选自己的首徒可都是千挑万选,各方面条件都满足了才会定下来。然后各种不传之秘术,各种修习之手段也都慷慨以授。
若是本院弟子中找不到满意的,院士们宁可放眼全院去找,也断不会将就,如今的瑶光院士早先便是天枢门下,后来过继给瑶光峰的。
一个首徒的培养也是极难的,是真正倾注了院士心血的。现如今天权峰的首徒戚歌就这么死了,而且死的无比凄惨,文贞廉都不敢想象这件事药老知道后会怒成什么模样。
不过他也不用想象了,沉重的呼吸近乎快将他那黑袍上的定制吹散,往日里平淡的药香也变得辛辣扑鼻,是药老来了。
药老深深的望了文贞廉一眼,没有多说,也不必多说,此刻的文贞廉已经羞愧的恨不能缩到地下去。
“昨晚是谁执守附近的!”他冷声问道,冰凉的声音寒彻骨髓,一旁的夜行者都知道,首徒师兄这次是真的怒了。
“是屈一才。”不敢怠慢,立刻有人回到。
“屈一才?”文贞廉想了想,这是个三代的弟子,他师弟的学生,“他人呢?!”
这一声问后,旁边的夜行者们都面面相觑,竟然无人知晓。
“怎么,都聋了么!给我把他揪过来!”文贞廉本就是怒火攻心,这一问后居然都没人能答话,更是怒不可遏。
他在这儿气急败坏,也是在向这周围的人,向那药老表姿态。
但药老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满脸悲痛的走到戚歌的尸体旁蹲下,来回的检查着他爱徒的遗体。
越是检查,越是面容严肃,面色阴寒。
“是吞吸之术。”文贞廉也凑了过来,“西陲那儿有一门阴狠的术法,能吞吸人的精元。因为太过阴损,被百战学院列为了禁术。”
“嗯。”药老终于应了一声。
文贞廉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忙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将凶手缉拿到案,让他尝遍世间的酷刑。
“交给你了。”药老拍了拍他的肩,缓缓的嘱托着,他那白发苍苍的容貌仿佛在转眼间又老去了许多。
文贞廉心里也是一阵怅叹,药老毕竟年岁高了,又被如此伤了心神,真是…
“一定。”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药老走了,眼里是悲痛,心里也是悲痛,他没有说,那种禁术在这南境也有,就在这南天学院,就在他天权峰上,就在他药老心中。
他也自然看得出来,杀死戚歌的那种手段,就是他药老门下的禁术,蛮荒毒经里的采练之法。
采药练毒,而世上最毒的药就是人心。
他回到了药谷,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一阵阴寒从他的身后袭了上来。他望了望身后,不知何时荡过来一朵乌云,将那一片阴影洒满了药田。
“究竟是谁。”他心里呢喃着,这门禁术现如今只有他与戚歌掌握,而戚歌没道理将自己练成毒药的吧。
还能有谁呢?药老陷入了深思。
文贞廉也陷入了沉默,他们的人找到了屈一才,其实也不远,就死在林子的另一头。
死的也是蛮惨的,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形。有药谷的人在一旁查验着,“是被毒死的。”
他说的很是郑重,因为这毒很是毒烈,寻常的验毒手段都是沾之即溃。
文贞廉想起了那位叫屈一才的孩子,他的本事不弱,擅长化影,如影随行。他能化到别人的影子里,无声无息,是个人才,却被毒死了。
一个被吞吸了,一个被毒死了,文贞廉迷茫的望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已经多了起来,起早儿时明明还是个艳阳天来着。
天昏昏欲雨,林簌簌将风,天地无晴铺云障,风雨有恨起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