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唐国,松青城,玉湖内湖。
倚着湖水有一个不算太大的房子,全是没有漆饰的松木构造,来自外陆的白棉糊的窗门。松木制成的支架将地板抬到里地面约有三四尺的地方,受不了潮气。推开房间的任何窗子向外望去,都可以看到玉湖。玉湖的水很好,清凉而透明,若是仔细一看,不时便会发现一两条锦鲤在水中穿行而过,荡起微微的涟漪。
连着这所房子的还有一条长长的栈道,它只通向玉湖的中心,栈道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木亭。与房子一样也是全松木制成的。不过它的地基不算很高,若是从木亭中向外用力的探探手,便可以轻松的感受到湖水的为润。
慕容离坐在木亭中的躺椅里。他面前摆放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摆放着各种新鲜的水果。在水果旁还摆放着一只兽金铜炉,铜炉上雕龙画凤,精美非凡。在铜炉上面的小小通气孔中,一道淡白色的香薰缓缓沿着一条直线飘出。只是吸一口便觉得沁人心脾,如沐春风,只是转瞬就能使人忘记眼前的烦恼。是南秦国珍贵的安神香,神仙乐。
慕容离反正手中的经书,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粗暴的朝后翻去。开始的时候他还略微的看几眼停顿一下,可是到了后来,他看也不看一眼,完全是处于疯狂翻书的状态。或者说他不是为了看书而看书,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使他难以释怀的事而翻书。
站在他后面为他端茶倒水的宫女太监无不缓缓的擦去额角上的汗珠,他们也算是伺候国主的一代老奴了,可是他们这一生却从未见过国主如此的急躁。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触怒了慕容离,说不准就不能活着离开松木别院了。
栈道上传来‘嘭嘭’的声响,不知何人正踏着长廊朝着这个亭子走来。脚步颇合音律,不快不缓。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真抱住早已写好的奏章来启奏明君。
慕容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书本不厚,很快就翻完了。他的手按在封底的蓝色书面手。烦躁感愈来愈胜。他猛的扬起手中的书,朝着木亭的门口狠狠的甩了出去。同时他的眉毛紧紧的锁在一起,两排钢牙也狠狠的咬在一起。
一个人撩开门帘走了进来,好巧不巧的,经书砸中了他的脑袋。来人微微一愣,书又从他的脑袋上跳了起来,落在了地上。
离长风一只脚迈过门槛,一只脚却还在门槛外。他站在原地愣了愣。而坐在不远处的慕容离也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自己掷出的书竟会砸中来人。慕容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过离长风跟快一些。
离长风笑了笑,从门槛外收回了脚。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是《长策》啊,想不到儒名在外的国主竟也会找来这种兵书看,”离长风捧着书走到慕容离面前双手奉上说道:“想来国主是有心事了吧?”
慕容离接过书,随后放在小桌上。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面容清俊,面上又挂着亲和的笑容,一身白衣儒服,在配上他书生的气质,当真是有仙人降世的风骨。
慕容离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太聪明了,聪明的能猜中人心,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能看透君王的心!”
“学生知道,”离长风还是微微笑着拱手冲慕容离施礼说道:“但是学生更知道,聪明在平安时揣着,在乱世时放着的道理。现在这种时候不表露自己的才华,当真是不甘心啊!”
“你的意思是,如今是乱世?”慕容离后背从躺椅上缓缓立起,凝视着离长风的眼睛。他想从那双黑漆漆的双眸里看见这个人的心。可是他失败了,离长风的眼睛被他凝视着却没泛起丝毫的波澜,这种波澜不惊的感觉并不是平静的湖面,而像是一面银镜,你怎么看进去的又会被以同样的方式弹回来。你始终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离长风还是笑,他没回避慕容离的眼神。轻轻的说道:“如今不是吗?我虽然是一介白衣,可是却也有一棵建功立业的心,谁会愿意一辈子当一个碌碌无为的白衣?”
慕容离放弃了想从他眼神中看出点什么的想法。后背又重重的靠在躺椅上,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对我说前面这些话,我是明白你来的目的,你是来为学宫当说客的吧?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的事不希望你们插手。”
“国主何必如此决绝呢,多为自己留条后路不好吗?再者说,除了我们能帮您挽回败局,还有谁或者是谁们有这个能力呢?”
慕容离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容,轻声说道:“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和南秦国的国君曾是年少时的玩伴,我们是朋友啊!或许仅凭我国的实力不足以自保,可是若是加上南秦国呢,就算是剩余三国加起来,他们要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吧!”
“国主莫非还以为南秦国回来救援?”离长风掩袖清笑一声说道。
慕容离闻言脑中闪过一丝不好的猜想,身子微微僵直,双目紧紧的盯着离长风。“和出此言?”
“如果我们的情报没有错的话,”离长风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一指粗的竹筒,缓缓打开。里面一张绑了红绳的纸条掉了出来,离长风把它打开,低声念道:“南秦国上将林厉之,率三万飞虎骑直扑琼阳关。四日之内到达!”离长风念完之后顿了顿说道:“消息送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日了,到了今日恰巧一日,他们会在三日后攻城。那与两国联军上报的攻城时间一致。”
慕容离猛的身子绷直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离长风。许久之后身子忽然重重的栽了下去。慕容离摔进了躺椅中。躺椅似乎不堪重负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他眼神完全空白,只是盯着木亭的顶部。他的世界忽然暗了下去,像是乌云忽然在这一瞬间将太阳掩埋,或许是没好好吃饭的缘故,他的脑袋有点晕。耳边传来玉湖风吹湖水荡起阵阵涟漪的声音,然后响起几声惊呼声。熟悉的几个宫女太监的脸凑了过来,他们抓住慕容离的肩膀,告诉叫道:“国主,国主??????”
慕容离摆了摆手,双臂用力的架住躺椅的扶手,他用力的坐了起来。整个过程不像刚才那般轻松,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年一眼。他望着从刚才就一直静止不动的离长风,低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他们不是带兵来援我们的,而是来攻我们的?”
“学生并无半句虚言,这番话是南秦国上将林厉之亲口所说,想必国主的斥候,此刻也快到了吧!”离长风拱手欠身说道。
虽然早就知道了答案,可是的到如此肯定的答复慕容离心里还是像抽丝一般疼,同时又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原本填在自己内心了的一块东西忽然被抽走。
“如果我放任你们出仕我国,你们能守住我的疆土吗?”慕容离压低声音问道。
“必将全力以赴,已报忠君之志!”
“忠君?”慕容离笑了笑摆了摆手,做出让离长风离开的手势,像是自嘲般的说道:“你们可不会忠君!恐怕我日后这个国主之位便成了被你们任意摆布的傀儡了吧。”说完他又缩回到躺椅上,望向亭外的玉湖不说话。
达成目的的离长风拱手施礼,打算退出木亭。可是当他掀起亭帘往外退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本他视之为老狐狸的一国之君的两鬓上不知何时染上了风霜,他的眼睛也不如往昔那般锐利如刀,他老了,他不知何时已经如此老了。外人们很难想到,贵为一国之君的慕容离,不过是个枯瘦的苍老的老人。他蜗在躺椅上,看着玉湖发呆,竟无由的让人顿生寂寥。
朝臣们都私下说他昏庸无能,其实他也很努力的想把这个国家治理好,也很努力的在当一个君主吧。离长风想着,轻轻的叹息一声,放下了亭帘,至此便是两个世界了。
慕容离其实已经很老了,而将他的苍老隐匿起来的不是什么名贵的妆容,而是一颗心啊。他年轻是因为他在拼着一口气在做一件自己一直都很想做好的事,可是忽然有一天,他把这件事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