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开一片碎石,亚索看到有一块透着淡淡绿光的原石镶嵌在岩石中,第三块,亚索今天运气不错,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亚索小心的把绿原石旁边的岩石一点点砸开,砸的差不多时候再一把把绿原石扣了出来。这是一块相当分量的原石,虽然品质不高,只是一级原石。
亚索歇了下来,连续几个小时的挖矿让亚索精疲力尽。
没错,亚索在挖矿,亚索所在处是一条主矿道,左右有近千米长,深处几百米的地下,每隔几米设置一盏原子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驱逐着真实的黑暗。四周很安静,除开自己的粗重的喘气声,就只有身边“噼噼啪啪”的凿壁声,这让亚索心里多点慰藉,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亚索当然不是孤身一人,事实上这个矿坑里有着成千上万的人,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左罗城的男俘虏。一个月前,部落旦攻占了左罗城,第一次把触角伸出落日草原,侵犯到了西荒诸国地带。能在左罗一战中侥幸活下来的人,自然都成了俘虏,亚索很不幸的又活了下来。部落旦处理这些俘虏的方法很简单,女的都留给战士解决生理需求,男的就发配到这里来挖矿。左罗城的男俘虏何止一万,一开始发配到这里的男人不下五万,然而仅仅一个月过去,就只剩下这寥寥一万人,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造成俘虏死亡的因素有很多,饥饿,疾病,劳累,孤独,士兵的鞭打,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忍受不了这种生活而选择了自杀,然而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死因,最大的死神是瘟疫。半个月前,矿坑里暴发一场瘟疫,死了两万多人。
仅管有千万种方法终结亚索的生命,但亚索还是活了下来,亚索不愿意死,于是亚索活了下来。亚索永远忘不了那时的场景,那个旦士兵疯狂的在雅妮身上抽动,鲜血流满地,雅妮在痛哭,她毫无还手之力,然而这并不是全部,旦士兵在雅妮体内泻完后,又一个旦士兵扑了下来,紧接着又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最后雅妮在极度的痛苦中回归了天堂……于是亚索就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他给了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于是他活了下来。
头顶传来一阵光亮,想来是上层通道又被打开,到了一天饭点的时间。饭点时间又是交矿时间,三块原石矿换一碗饭,没有或不够矿就没有饭,就只能饿肚子。三个旦部落士兵顺着梯子下来,其中一人提着一个大桶,另两人合抬着一桶饭。
在三人一下来的一刻,早已等在下方的俘虏纷纷拿出自己的原石矿扔到桶中,旦部落士兵就不紧不慢的给他们盛饭。
亚索接过饭,立马吃了起来,三两口就全部下肚,只略解一点饥意,但今天也只能如此,亚索给不出更多的原石矿。
过了十多分钟,旦士兵见没人再来交矿,就抗着剩下许多饭的木桶和满满原石矿的大桶,顺着梯子又爬了上去,这回倒了过来,由两个人抗着大桶,另一人抗着饭桶,他们慢慢爬到顶,把盖子重新盖上,又扣上锁。
亚索看着头顶的一点光亮消失,与外界的联系被断,仿佛已身陷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地下世界,密密麻麻的坑道是其经脉,苟言残喘的俘虏是其蛔虫,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少许光亮与真实黑暗,它深藏地下,与世隔绝。
亚索很奇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是一个矿坑,没错,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这是什么矿坑,绝大部分矿坑都是盛产某一种原石矿,只有极少数矿坑会同时存在两种或三种主要的原石矿,然而这个矿坑里什么原石矿都有。亚索细心数过,一个多月下来,他挖到的七种原石的数量是差不多的,这意味着这是一个七原石矿坑,虽然产量偏少一点,但这毕竟是一个七原矿,亚索不敢说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矿坑,但也一定极其稀少,因为想要产生这样矿坑的条件实在太难了。
然而不管是七原矿还是几原矿,对亚索来说意义都不大,他每天的任务就是至少挖到三块原石矿,而不管是哪种原石。只是这样对于亚索来说也是越来越难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矿坑里的原石越来越少,想来也已经快开采完了。亚索也做不到每天至少三块原石矿的要求,只能三天换两顿饭,再后来两天一顿。又一个月后,亚索几乎一天都挖不到一块原石了,矿坑产量几近枯竭,这对亚索来说是个极其不好的消息。此时原本一个月前活下来的一万多俘虏只剩五千不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活下来的人无不是怀着极强求生信念和非常幸运的人。
这天亚索准备好三块原石矿等着送饭的士兵下来,亚索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眼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了。亚索早在那个洞口下等待,然而却没等到他们下来,两个多月来亘古不变的时间点让亚索不可能算错,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饭点。也许,是迟到了,亚索心里这样想道。
“不好。”一旁一个阅历丰富的老者不禁出声。
亚索很佩服这个老人,已经近百高龄的老人居然能够活到现在,这在剩下的五千人里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亚索不明白老人话里的意思,不仅亚索不理解,身旁等待的人都不理解。
“嘣。”亚索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巨响,这声音很大,在密闭的地下矿道里来回传播,亚索感到自己的耳朵都快要震聋了。许久,这道声音才渐渐散去,紧接着亚索又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这,这应该是落石的声音,声音由远极近,很快就到了亚索这里。亚索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摇晃,不对,是这个矿坑开始摇晃,头顶的岩层开始破裂,掉下来一块块细小的碎石。
“哗。”人群一阵晃乱,纷纷找地方躲藏。亚索也迫不及待的跑进一个支矿道,一块脑袋大的岩石落在了亚索原本站立的位置。然而整个矿坑都在坍塌,哪里有安全的地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自己的神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亚索七弯八拐,来到了很深入的一个分矿道,这是一条死路,这条道也是亚索挖的。亚索想,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挖过的地方。亚索在最角落里坐下来,他已经不打算跑了,一切听天由命。碎石一直在下落,亚索看到来路已经被落石铺满,或大或小,大的足有脸盆大小。继续摇晃一段时间后,岩壁终于支持不住,“垮塌”一声倾倒在亚索的三米前,堵住了亚索的通路。这并不是唯一一段倾倒的岩壁,事实上整个矿坑里倒处都有岩壁倒塌,把原本通畅的矿坑分成一段一段,犹如到处堵塞的经脉。
岩壁倒塌后,失去了最后原子灯的光亮,亚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亚索听到岩石在三米前落下,在身前落下,在脚前落下。有岩石落在亚索身上,亚索很痛,但不致命,那些石头都不够大。一块够大的石头落在亚索的脚踝处,亚索能在纷乱的落石中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亚索痛叫起来,然而声音在这长三声,宽近一米的空间里来回回荡,并没有别人能听到。
摸黑推开压在身上的岩石,亚索把身体从石堆中抽了出来,亚索身上几无完好处,虽然看不见,但亚索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的鲜血从那些伤口中缓缓流出,在自己的体表流过,犹如正流着一身的血汗。光自己的脑袋,亚索就记得遭遇了不下五次袭击,然而这些都没能让亚索丧生,亚索活了下来,亚索在这近半个小时的地狱灾难中活了下来。
亚索站起身,又坐倒了下来,不是因为伤病,也不是因为饥饿,亚索很彷徨,于是亚索坐了下来。亚索在想,真的还要活下去吗,真的还有必要活下去吗?如果死,那很简单,只要坐在原地,流血,饥饿,不管哪一种都会慢慢夺走自己的生命。如果生,或者说不想死,那就要想着怎么从这几百米深的地下出去,回到几百米上的地表,那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走,现在仅仅是大灾难后的一个开始。
亚索想起了小时候,皇家小公子的身份,身边有许许多多的兄弟姐妹,有各种疼爱自己的长辈,还有很多奉承的下人和丫鬟,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如果可以,亚索愿意一直那样下去,直到自己老死去。然而生活没有如果,十五岁那年,亚索遇到了拉西妮,一切好像也是从那时开始。
现在亚索想起来,当时自己真是可笑。拉西妮确实漂亮,确实是亚索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子,现在亚索也确实还在爱着拉西妮,然而有必要吗,有必要和当时的自己一样,茶不思饭不想吗?不过现在想这些也很无味,亚索很快跳过那段苦恋拉西妮,最后强奸了她的时光,那是他从一个阳光男孩逐渐转变为病态少年的堕落时光。接下来就是神殿事发,亚索开始逃亡,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亚索经历了十五年来的最大苦难,也是远超平常人一生能经历的苦难,亚索有一种错觉,自己的人生似乎也是在那时开始,之前的十五年都在荒度光阴。从太阳之子变成全大陆一级通缉犯,神殿士兵上一刻还对你毕薛毕敬,下一时就对你兵戎相向,落日草原暴动的成年野猪,轻易可以取走自己生命的四阶长翅鹰,到左罗城后相貌被人取笑,被驿站的人鞭打,被烧烤摊大叔打,被各种人打,他们看不起你,最后沦落为乞丐,放弃尊严苟活于世,看别人的笑脸,也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脸,最后一件痛苦的事情就是,就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雅妮被旦部落的士兵沦奸,也许这是摧毁亚索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亚索专注的想着,以至于没有感受到握着一块石头的右手正传来一丝丝清凉的感觉。
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是正义与奸恶?是对错?是善良与恶毒?是社会的光明与黑暗?不是,这些都不是,是实力,根源是实力。然而亚索不能修行,如果能,如果能,如果能……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