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咖啡屋内烛光摇曳,田秀芳心事重重的不停的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坐在秀芳对面的杨维龙先生轻声问:“秀芳,你有心事?”
“威龙,我妹妹终于来了,可我的心里却很难过。”她看一眼他,杨先生给了她一个深情的微笑。“我逃出家乡连累了她的学业,我想让她重新上学,可又不知道怎么办?”
“你放心。”杨先生伸出手握住了秀芳的手。“我会尽快给她联系好学校的。噢,我们的事,她知道吗?”
秀芳喝了一口咖啡轻轻的摇了摇头,抽出杨维龙握着的手拢了一下秀发,说:“我还没告诉她,不过她好象看出来了。”
“你妹妹蛮机灵的嘛。下个月我们就要回新加坡了,你应该早点告诉她,我会尽快给她安排好学校。”杨维龙刚说完就看到秀芳的眼睛红了。他不忍心让秀芳伤心,但公司里他是实在脱不开身。所以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她刚来,我怕她不适应。”秀芳的泪落了下来,杨维龙忙递过去纸巾。秀芳忙擦掉泪说:“对不起,我没有为你考虑,我想她是大人了,应该会照顾好自己的。”杨维龙会心的笑了,他从心底欣赏秀芳的善良和善解人意。
阳台上梁是男身披睡衣静静的观赏滨海市的夜景。霓虹灯,街灯,车灯在她的视野里重叠出现。家乡没有这些,甜水井没有这些,看着,看着,她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回到了甜水井,回到了家,爹抽旱烟抽得满屋火星。她刚想大喊一声时,姐姐从身后拢住了她。“菊子,该睡了。”
她没有转身,小声问:“姐,你说爹现在睡了吗?”秀芳沉默了,她不知道,她也想不到,更主要的是她不敢想。秀芳闭上了眼睛,她仿佛也回到了家。“爹,也该睡了。”是男拉起姐姐的手问:“姐,你真的要嫁给杨先生吗?”
“是的,他很爱我,在家的时候姐姐不知道什么是爱,现在知道了。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让姐姐明白了好多。”
“姐,你爱他吗?他都五十岁了,你还年轻。”是男不解。
“爱一个人是不受年龄约束的,如果我嫁给了李铁军,我也就是这样了。现在我找到了一个爱我的人,我应该珍惜。姐姐没文化什么事也做不了,我和他在一起也知足了。”秀芳说完后看着妹妹,是男没有说话,她没有说,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本想说田旺和珍珍结合的事,但又怕姐姐伤心,也就没说。她知道姐姐一直喜欢着田旺,可从姐姐的谈话中她感到姐姐已不是以前的姐姐了。在心里,她为姐姐是否得到爱而困惑。杨维龙她也接触过几次,除了年龄外,其他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她在心里为姐姐祝福,愿姐姐幸福。
机场的送行中,梁是男走近杨维龙低声说:“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秀芳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她朝姐姐挤挤眼睛向一旁走去。
面对着杨维龙,梁是男一本正经的说:“我想说,第一,谢谢你为我联系好了大学,并为我负担学费;第二,我听姐姐说你们到新加坡就结婚,我祝你们幸福。还有,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如果她生活的不好,我找你算帐,我姐姐不敢做的事,我都敢做。”
杨维龙笑了,认真的笑了,看笑的认真的人笑是一种享受。“是男,你始终给我的印象是天真加率直。我想不到你和秀芳是姐妹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啊。”
梁是男没有接杨维龙的话,她低低的说:“杨先生,我希望你好好爱我姐姐。她是一个好姐姐,好女儿,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这话我信。”杨维龙对走过来的秀芳打趣的说,“是男在教导我呢?”
“杨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她转过身对姐姐又说:“姐,走好。”
秀芳拉着妹妹的手,缓缓的说:“菊子,姐要走了,你在滨海一个亲人也没有,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给姐姐打电话。有时间的话多给爹写信,最好回家看看爹。学校你尽快去上学吧,已经开学一个月了。”是男抱住了姐姐,久久不想分开,她的声音哽咽了,“姐,我知道了。其实,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姐姐哽咽着。
“走吧,秀芳。”杨威龙招呼她。然后拥着她走向检票口。秀芳忽然又跑过来拉住是男的手,说:“有空,回家看看。给咱娘坟上添些土,送些钱。”
“知道了,你走吧,姐。”是男说完大哭,哭声震动着姐姐的每根神经。秀芳咬着牙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检票口。
注视着飞机起飞又飞远,是男的心也似那飞机一样在天空高悬着,她抑制着自己的思潮向机场外走去。
繁华的大街上梁是男在盲目的穿梭着,她在找卖纸钱的,一个商店一个商店的找。但每个商店都让她失望。几十家走下来她累得筋疲力尽,但纸钱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修鞋摊前,梁是男蹲下来问:“师傅,向您打听一个事,哪里有卖纸钱的?”
“纸钱?现在可能找不到吧。要清明才有啊。”
“那....谢谢。”她失望的走开。
她终于成为滨海大学的一名学生了,别上校徽的那一刹那,她才感到自己真正长大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与激情回荡在她的胸间。她默默的发誓,一定要在这里好好学习,为自己的将来挖道奠基。
在大学的四年中,她每一刻都在告戒自己,一定要作到最好,别人作到的她一定要做得更好,别人做不到的她一定要努力作到。四年,近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她在努力着拼搏着。四年,她没有回过一次家,不是作为女儿的她不孝,而是她不敢回去,她不敢想,回到家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对父亲的牵挂,对姐姐的思念,使她深深体味亲情在她记忆中的重要。四年的时光把她磨练得更加成熟,但她的率直并没有泯灭,审视着四年后的自己,她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梁是男。
四年里甜水井依然是甜水井,它以它的无私滋润着一方民众。清晨井旁洗衣的年轻少女、漂亮媳妇、担水的小伙子无一不在谈论着世事的变化。
“听说城里人的房子里都装着热水器。”一个漂亮媳妇说。
“那是水暖气,冬天进屋热乎乎的,跟被窝一个样。”一个小伙子纠正道,旁边的两个人起哄道:“你钻过,你钻过?”
田大壮担着两只水桶东倒西晃的走过来,众人止住谈笑,一个人走上前,说:“大叔,你还担水,让二宝给你担吧。”
只见大壮放下担子瞅着大伙儿,无奈的说:“二宝干活了,一把老骨头了,唉--”说完独自去摆水,干瘦的臂弯青筋暴起,一个小伙子接过桶替他摆了一桶倒在两只桶里。大壮没有说什么,担着两半桶水一步三停的往回走,担子压得他肩膀微微缩着。
“秀芳和菊芳走了好几年了,也不见回来,只往家邮钱顶啥用?”
“钱都到不了大壮叔手里,二婶子早夺走了,听说,每次都是二婶子收信接钱,钱不给吧,有时候信也不让大壮叔看。”
众人的议论或真或假,但田大壮孤独的生活是铁定的事实。每天他都到秀芳她娘坟上去看看,陪她娘一会儿。有人说大壮叔疯了,他听到了也只是笑笑不应什么。他哪是疯了,他是想女儿想入迷了。看到和秀芳、菊芳一般大的女孩,他都认为是她们回来了,他每夜唤着女儿的名字,回答他的是什么。回答他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寂寞和孤独萦绕着他,使他喘不过气来。
田大壮每天看二婶子的脸色那是必然的。二婶子说是菊芳让二宝娶不上媳妇,是菊芳让田家的脸丢尽了,所以无论如何菊芳不可以再跨进田家的门。田大壮是什么都不能说的。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既然菊芳已经走了,那就让她走吧,她在信里说她很好,那她就是很好了,既然女儿很好,他也就放心了。女儿好了,自己再受罪也是享福了。为此他只有每天在家里默默的走来走去了。地他也不种了,也种不动了,干脆给了大宝,让他去种吧,种好种坏都是他的事了。他只求每天吃三顿饭。
田大壮就是这样在甜水井生活着,虽然他的女儿会给他寄钱回来,也会给他写信回来。但是那些对他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因为他花不到钱,也花不了钱,他不知道用钱去做什么。他只知道每天就这么无聊、无奈、落寞的活着,是的,仅仅是活着而不是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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