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姜虹把一头长发剪了,象一个假小子般,罗兰笑她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姜虹说这是死而后生。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过着,姜虹和罗兰两人从校门口的小卖部走出来。
“罗兰,罗兰”背后有人小声地叫道。
罗兰头也不回,拽住姜虹的胳膊“,信不信,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叫我?这不,你不去招惹他,他自然就紧张你了。走,不理他。”她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但脚步却明显地放慢了。
小五从树下的阴暗处走了出来,大步地追了上来,拉住了罗兰的手,罗兰使劲地甩开小五的手,站在一旁,脸扭向别处不理他。小五苦笑着:“好久不见了,想死我了。”
罗兰依旧不转过头,小声地训叱道:“是好久不见了,亏你还记得我,你跑到哪儿鬼混去了?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现在又凭空跳出来?”
小五挠挠头,低头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是有急事才离开一阵的。”
“什么急事,什么难言之隐,你是杀人啦,还是放火了,这些谎言留着骗三岁小孩吧!姜虹,我们走,别理这种人啦。“罗兰仍不依不绕,故作生气状,拉着姜虹就要走。
“姜虹,姜虹,你是姜虹?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差点认不出了,你的一头长发呢?”小五吃惊道。
“你还好意思问,这都全拜你的好友阿明所赐。”罗兰没好气地说。
姜虹定住了,其实当她看到小五的一刹那,她那被压抑的心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来。她一直忍住,忍住,直到罗兰说出那个名字来,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小五的手:“他在哪,他还好吗?”
姜虹的指甲深深地掐在小五的手臂上,小五吃痛:“哎哟连天地叫个不停,他还好,还好,就是他叫我来看看你怎样了?告诉你他现在还好。
“他还好,他当然还好啦,你看看姜虹,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他呢,自己不露面,害怕承担责任,派你这个说客来,有什么用?他就这样潇洒地失踪了,却把痛苦留在别人心里,这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吗?你回去告诉他,姜虹一辈子也不要见他了,也不要再来打搅她的生活了。”罗兰叉着腰义愤填膺地说道。
小五唉了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到前面小卖部坐下慢慢讲吧。在小卖部里,小五叫了两瓶橙汁及一瓶啤酒,他猛地喝了一大口,叹口气道:“阿明现在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呀。”他告诉姜虹,前段时间阿明驻唱的桃园歌舞厅有一帮人来砸场子,听说是黑社会胜哥的人,胜哥在这儿是大名鼎鼎谁都不敢惹的主,阿明为了保护老板和一些音响设备,跟那帮人打了起来,在混战中,他打爆了一个混混的头,听说是伤得不轻,至今还躺在医院里。胜哥发了话,除非是拿一万元摆平这件事,否则要追杀阿明,还要告他伤人罪,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听说胜哥黑白两道都有人,阿明没办法,只好跑到乡下避祸去了。我也去找过桃园的老板,他胆小怕事,怕得罪胜哥,给了我3000元,就悄悄地把店转让给胜哥了。我把我俩的摩托车卖了2000元,才凑齐5000元,还差一半的钱,离胜哥要求的期限也快到了,阿明没办法,不敢在此地再呆下去了,他准备到外地去,先躲下先,等这件事慢慢淡下去再回来。他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他要我转告你,那晚的事是他不对,他说是情之所至才爱之欲深。好在那晚没伤害到你,他叫你忘了他,好好地去寻找那个合适你的人,不要再等他了。
忘了他,去找寻我的幸福,他说得真是简单啊,真是轻松啊,难道我和他的感情就这么简单轻松的一句话就结束了。他怎么能这样狠心,他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样捱过来的,忍受了多少的流言蜚语。他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可我呢,我能逃到哪儿去呢?姜虹喃喃道。她一把抓住小五的手,带着哭腔道:“小五,阿明在哪里,求求你啦,带我去见见他吧,我一定要见到他,有好些事要向他问清楚。”
小五点头道:“好吧,好吧,我带你去见他,唉,真是造孽啊,阿明何尝不是如此呢,他躲在乡下,怕胜哥追杀,又怕警察抓铺,更是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这才叫同病相怜吧,罗兰插了一句。
在长途汽车上,罗兰和小五坐在一起,两人勾肩搭背的,一会儿低声细语,一会儿又打情骂俏,两人说说笑笑不停。姜虹坐在最后一排,右手支着腮,望着窗外变幻的景色,默默地不作声。她想象着一会儿见到阿明的情景,想着该如何去面对他,如何去选择?随着汽车的颠簸,姜虹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了,终于都到了,随着售票员的吆喝,罗兰伸了伸懒腰,拉着的姜虹下了车。姜虹也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揉了揉双眼:“这就到了?”
“是啊,这是鲜花公社站,向前走1公里左右,就到了鲜花公社,阿明的外婆就住在这儿。”小五背着包在后面道。
鲜花公社,多富有诗意的名字啊。姜虹感叹道。天空是一片清澈的蓝,阳光明媚,她们三人一起走在开满了鲜花的小路上,路的两旁随意地开着各种鲜花,红的,粉的,黄的,白的、紫的,一朵一朵,肆意地盛开着,无拘无束,千姿百态,翩翩飞舞的蝴蝶穿插其间,空气中混杂着青草与花的香味,叫人心旷神怡。好美的乡村啊,罗兰伸开了双臂,夸张地叫道。
小五告诉她俩,鲜花公社在当时是小有名气的,主要是种植玫瑰花和茉莉花,用于制花茶,C城牌花茶就是用这些花儿作原料。他们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什么人,小五说玫瑰及茉莉的采摘都是在清晨天未亮时,太阳还未出来,这时花儿的花香最浓。一旦太阳升起,就会蒸发掉大部分香气,所以社员们都是很早就出工了,现在这个时辰早收工了。
罗兰问小五为什么这么熟悉?小五拍了拍胸脯,我以前曾和阿明来过几次,常听他提起这些事。一会儿我请你们吃新鲜的玫瑰糖,用新鲜的玫瑰花,加红糖和蜂蜜,放在玻璃瓶中密封起业,大约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吃了。用来醮馒头和面包,哪叫一个香和一个甜咧。罗兰捂住小五的嘴,叫他别说了,否则口水都流了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姜虹默默地跟在后边。
终于他们走到了村庄,哇,只见几十间青砖小屋高高低低,错错落落分布在一个平坡上,门前屋后,种满了鲜花,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花香之中。村前一棵大榕树下有几个小孩在玩耍,三两个妇女靠在树下低头做针线活,旁边的一只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树下晒太阳,并不在意他们几个。
穿过村子,又爬上一个小山坡,就到了村庄的最南边了,房屋渐渐地稀少了。“还没到吗?累死我了。”罗兰喘着粗气问道。
“就到了。”小五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片竹林“竹林后面就是了。”一行人穿过竹林,来到一个破败的小院前,泥墙上有些地方塌了一个口,从缺口处隐约看到院子里寂静无声,一些杂草茂盛地生长,一个掉漆的木门紧闭着。小五在门前吹了几声口哨,罗兰还在旁边笑着说:“搞得这么神秘,好象地下党接头般。”小五不搭理她,继续吹着口哨。不一会儿,门吱哑一声开了,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在阳光下,他哪双灰色的双眼眯成一条缝望着她们。姜虹的脸顿时滚烫起来,一颗心也跟着狂跳不安。
“阿明,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小五大声地叫道。
阿明不说话,站在阳光下,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人,男孩似的短发凌乱地张扬着,细小的肩上背着一个红色的大包,浅绿色的裙子上还粘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软底布鞋上粘满了尘土。
姜虹的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终于没有忍住流了下来。她冲上前,一把抱住了阿明,伏在他肩头上,低声地抽泣着。
阿明爱怜地捧起她的头:“几月不见,你怎么瘦了,把头剪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都怪你,都怪你。姜虹的双手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口。阿明站在哪里,任姜虹的无理取闹,只是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
罗兰不想打搅他们:“你们慢慢聊,我和小五去镇上买些吃的回来。”说完拉起小五就走了。
姜虹被阿明的胡须刺得发痒,她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一声不出,就这样失踪了几个月。”
“我不想连累你啊,小傻瓜,我以为我逃到这儿,可以逃掉仇家的追杀,可以洮掉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我错了,无论我怎么逃,就算跑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掉对你的思念和牵挂啊。”阿明低着头在姜虹的耳边呢喃道。姜虹望着他深遂的眼睛,上有一层灰色的薄雾,令她始终看不清里面的秘密。
阿明轻轻地用手拂去粘在姜虹头上的花瓣:“你呀,剪了这个男仔头,一晃眼,还真没认出来,以为是小五带来的小兄弟呢。”
姜虹依偎在他的怀里,半嗔半怪道:“还不是因为你,我以为剪掉满头的青丝就可以忘掉你,但剪断了青丝,却剪不断心中的情丝啊。”她感到阿明的身子一颤,把她搂得更紧了。
门吱一下被推开了,这是我外婆的旧屋,在后山上,本来人烟就稀少,外婆过世后,这屋也就渐渐地慌废了,阿明边说边把姜虹让进了屋。姜虹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堂屋,中间摆了一张旧木桌,桌上放了些饭菜用纱罩罩着,旁边有一个老式座钟,还在嘀嗒嘀嗒地响着,右边的木门紧闭着,左边的门半开着,隐约看到一张铺了蚊帐的木板床,地上还凌乱地扔着许多烟头。坐吧,阿明用袖口擦了擦椅子,招呼姜虹坐下来,他拿起桌上的热水瓶摇了摇,却倒不出一滴水来。姜虹揭开纱罩,只见桌子上摆着一碟青菜、一碗罗卜干,另一个盘子里装了些几乎分不出颜色的腊肉,她眼一红,泪水又要往下掉了:“你就吃这些?”阿明苦笑着应她,你以为这是度假啊,我这是避难啊,有这些都不错了。
姜虹拉着阿明的手问他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躲一辈子啊。
阿明表情严肃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现在见了你,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我准备过两天去新疆,有一个大舅在建设兵团。我想去投奔他,等过一阵子这件事淡下来了,我一定回来找你的。”
“你这样逃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啊,为什么不去投案自首呢,说不定还可以从轻以落呢?”姜虹劝慰道。
“不,我不能去自首,我是个自由惯了的人,我不想再失去自由。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完你就会明白的。”阿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拿起一支烟点燃,猛地吸了一口,吐了一个长长的烟圈,讲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