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比饕餮更为响彻的叫声,似是人声,又像是兽吼,尖锐痛苦的声响在这个梦境中扩散开来,像是一股无形的真气在空气中四散开去,所到之处都如同受了撞击一般,古树被连根拔起,山石从山上坠落,白鱼开始跳出水面,而彭礼更是捂着耳朵,一脸痛苦之状。
山晃得更加厉害了,不只是山在晃,整个梦境都在晃,白蒙蒙的天空开始出现裂痕,如那碎裂的青铜镜,从天空撒向大地,,地动山摇,空气中又满是痛苦的尖叫声,梦元一灭,整个梦境都将崩塌,彭礼担心思玄,她还在木屋之中昏迷,若是山石滚落,地陷千丈,很容易就没了性命,担忧之际,彭礼急着往山下爬去,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此时的下山之路,是彭礼经历过最艰难的时刻,山不住的摇晃,又不断有山石滚落,彭礼一手抓缚着岩石,一手还得用长剑小心提防,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也是一命呜呼。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那饕餮也不知去了何处,眼前俨然是一副末日景象,古树横七竖八的倒在一旁,青葱的泥土之中满是裂痕,如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一般,那裂痕在慢慢地扩大,仿佛里头有血水流出,还冒着气泡和热气,传来一阵阵恶臭,四周鸟兽乱作一团,不知名的鸟皆往天空飞去,越飞越高,突然停滞,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鸟的身体瞬间就起了火,一团团火光从天上坠落,真如火雨降世,林中野兽目露红光,互相撕咬,霎时间早已血肉模糊,这头火光大作,那头打的凶猛,彭礼也没空管这些,迈开大步就往木屋奔去。
跑了一阵,见前头木屋倒也安然无恙,彭礼顿时松了一口气,进屋一瞧,思玄还在昏迷,彭礼赶忙将其背在身上,抱至外头空旷的地方,心里又是担心又是高兴,轻拍思玄的头,嘴上还不住的说道:“思玄,思玄,快醒醒!我们能出去了,我们终于能出去了!”
喊了数声,又摇晃了数下,思玄依旧没有一点反应,而看思玄的身体软趴趴的毫无着力点,甚至微微有些发硬,彭礼抱在怀里非但没有丝毫体温不说,竟是感到一丝丝的寒气,顿时心中大惊,一探思玄脉搏,哪里还有脉搏的影子!
早在彭礼出门去迎战饕餮的时候,思玄曾有一度回光返照,醒过来不见彭礼,复又心灰意冷,神识不在,没了寄托,思玄很快就先走了一步,他人梦境中一死,神识可是会坠入混沌域的,只需思玄在坚持一会,哪怕坚持一天都可以,可偏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没能挺过来。
天空化成万千碎片,仿佛晶莹剔透的冰晶破碎,整个梦境都在破碎,在坠落,无限的坠落,然后彭礼眼前一黑,黑暗中,他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不住的呼喊,是个女声,只听她说道:“彭礼,醒醒,彭礼!快醒醒!”
彭礼猛地睁开双眼,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以及强烈的晕眩感,眼前一片迷蒙,迷蒙之中有一个身影,但个身影很奇怪,好像有七八双眼睛,每双眼睛都很大,热切的盯着彭礼,彭礼就这样精神恍惚了好一阵,等到能看清天空和森林,触摸到松软的土地和眼前这个人细嫩的小手,他才缓缓说道:“灵玥?!”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我都担心死了,若是你不醒,我真还……”之前彭礼倒觉得灵玥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性格中还带了点爷们,怎么现在反倒像是个弱女子似的哭哭啼啼了。
这话都没说完,鼻子一酸,眼泪就快掉下来,彭礼低声说道:“我刚怎么了?”
“还能怎么,你喝了那个黑衣人的一杯水,然后就直接晕了过去,我想阻止都来不及,”灵玥性子一横,面上一冷,“你啊你,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这么不小心,陌生人的东西哪能随便就喝呢,若是害你性命的毒药,你真就稀里糊涂的就死了!”
本是死里逃生,彭礼还想清静清静,没想到却是入了灵玥这个小妖精的魔手。
“是了,我喝了那水就晕了过去,这……”仔细回忆头又是一阵剧痛,“这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吧。”灵玥说道。
“那黑衣人呢?”
“说来也奇怪,那黑衣人本欲让我也喝了那醒神水,可我又不像某些人那么笨,自然不会上他的当,周旋了一阵,那黑衣人竟是恼怒起来,强行要将水灌入我的嘴里,我就一边大喊一边逃命。”
彭礼听着觉得好笑,忍不住问道:“你大喊又有什么用,难道还会有神仙来救你吗?”
“哼,我的意中人自然会来救我。”灵玥倒也调皮,任何时候都不忘捣乱一番。
“后来呢?”彭礼笑着问。
“后来那黑衣人就追我,追着追着他终于露出了原型,原来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是烛龙后裔,龙族第五子,和那貔貅乃兄弟,世人皆称它为饕餮。”
“哦?它长什么样?”
“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爪,大头大嘴,长得好生奇怪。”灵玥说着,彭礼眉头紧皱,“那怪东西就追我,我就使劲的跑,它身形虽大,想来是肥硕的很,但论这速度,还不如虎豹来得快,它追了我约莫有一个时辰,突然大吼大叫起来,我想着既然追不上我,也不用这般自暴自弃吧,它像是发了疯似的,到处乱窜,见了山就撞,见了树就咬,更是在地上打起滚来,滚了一阵也就不动了,见它没了动静,我过来找你了,摇了你半天才将你摇醒。”
“我就昏迷了一个时辰?”彭礼还是觉得奇怪。
“是啊,就一个时辰,难不成你还想多睡一会?”灵玥一脸埋怨状。
“为什么我感觉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好像这一觉睡了数年之久。”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有些惆怅,这一个时辰太过漫长,他心里的感觉不会骗他。
“哈哈,你是不是糊涂了,还醒神水,分明就是糊涂水,我看你喝得都变得愚笨了。”灵玥大笑。
“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梦见了什么,好像梦里有一个人,又好像有一把剑。”彭礼叹了口气,脑袋凌乱的很。
“这再正常不过啦,我平时也会做梦,据说梦里会有你的前世今生,你会看到以前的遗憾,会看到今后的怅惘,可你醒来的时候,偏生什么都记不得,若是记得那还得了!”
“怎么?”彭礼问道。
“若是记得你就成预言者、先知啦,怕是连伏羲氏和龙伯巨人都比不上你。”伏羲氏和龙伯巨人都是以算卦闻名九州的族类,伏羲氏以八卦为先,龙伯以龟甲占卜,各有不同。
彭礼仔细回想,总觉得那梦中的一切,那场景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可真到用手触摸的时候,却一点点的湮灭,就如同你手中的东西,在你面前消失,你眼睁睁的看着它流走,不留一丝痕迹,却偏生什么都做不了,此时彭礼才恍然明白这句话:浮生一霎,黄粱一梦。他不但忘记了梦,还忘记了梦里那三年的记忆。
全当是一场梦,彭礼也不再多想,随着灵玥向那饕餮倒下的地方而去,走了片刻,见林中有一空地,周围的古树全被撕咬的粉碎,地上除了巨大的抓痕外,还有一滩滩黄色的液体淋漓其上,远远都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灵玥猜测便是这怪物的吐出来的污浊之物。
“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家伙真就这样死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等事,莫非是它走火入魔了,还是真有神仙暗中相助我们呀?”
彭礼望着饕餮的模样,羊身人面,好生面熟,他明明就见过这等异兽,可偏偏就想不起来。
“说不定真的是你意中人在暗中帮你呢。”彭礼笑着说。
灵玥调皮一笑,引以为傲的说道:“那是当然,想当初九州上喜欢我的人可多着呢,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上门提亲的队伍能从城西排到城东,你说多不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非灵玥莫属。
“哈哈,那你也算是九州第一美女,”彭礼眼珠一转,“那么请问这位俏丽佼人,贵府在何处,我也好上门提亲。”
说到府邸,灵玥面色突然变得阴沉,原本还嬉笑着的眼眸,冒出寒光,只是一瞬,灵玥突然指着饕餮的尸体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彭礼明白灵玥是在转移话题,便也不再追问,往那尸体看去,饕餮虽已死,但尸体却开始破碎凋谢,如之前的貔貅一般,地上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呈现乌黑之色,却见上头有一物,是一颗金丹,金丹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出这饕餮到底掌握的是什么法则。
彭礼拿起来握在手中,瞧了瞧,便说:“饕餮的金丹?你能看出是什么法则吗?”
灵玥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不耐的说道:“光看是看不出来,灰蒙蒙的谁知道呢,这片奇幻仙境全是幻境,说不定饕餮的金丹和幻境有关。”
将金丹收至怀中,彭礼和灵玥便寻找着出去的路,这古墓中的森林,虽是幻境,但却出奇的大,他二人来回走了几遍,也不见有出口,照道理说,没有出口也该有个地道什么的,可两人也没见到,只是在森林的一侧,发现有一花园,花园之中有株古树,那树生的硕大无比,树干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藤条,每根藤条约有手臂那么粗,倒像是个千手树精,只见其中一根藤条上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两人走近一瞧,这哪是东西,分明就是一个人。
彭礼用长剑将藤条斩断,将那人扶至地上,心中觉得面熟,忍不住惊道:“这不是那个刺杀西鬼的女人吗?”
灵玥也是点头附和,心中猜疑,不免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想必是大荒坍塌的时候,跟着黄沙一起掉了下来,”彭礼一触那女人鼻息,发现还有气息,“她还活着,现在怎么办,带她一起走吗?”
两人也不知其来历,是正是邪,多少还是有些疑虑,只是彭礼全然忘记了,眼前的梦中人,可就是思玄啊,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神识入了混沌域,除非是禹帝这般大神通的人,否则便是等到神识被灭,生机全无,最后化作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