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神陨落的时候,我是在场的。万千的火球夹杂着可怖的闪电从天际涌向钟山。父神难得的化了原形,变成了人脸蛇身的烛阴,火红的身子几乎盘满了整个钟山山台。我怯生生的拉着少昊的袖口看着闪电没入父神的胸口,而父神就在钟山台上静静的对着我笑,仿佛将要神化太虚的人不是他似的。今天,是父神的死劫,父神并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人,自盘古身化天地,魂归阴阳后,父神就整天窝在钟山上过着恣意生活。但我知道,盘古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是他至死也化不开的心结。
父神的名字,就连天帝听了也要敬畏三分。当太古时期,天地尚是一片混沌之时,父神烛阴是与盘古齐名的创世神之一。盘古以身为祭,开辟了天地。而我的父神烛阴,则幻化出了阴阳四季。可以说的是,父神与盘古在蛮荒时期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后来随着混沌初开,天地初现,而盘古已去,父神不得不出来整理荒世,培养了一大批能干的天将后,这才怀着心伤隐世去了。
许是我的胆怯影响了父神,当时他用他一贯的温柔笑容来消减我的恐惧,他的灵力已不足以支撑他的原身来渡死劫,所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又变回了那个身着红衣我所熟识的父神。但我从来没见过父神那么狼狈过,束发的发冠早已被火消陨,一头乌黑的墨发散开来,俊美的脸上伤口早已血肉模糊,趴在钟山台上也只有咯血的份。当时我太小,出生不足两万年光景,心智还未长全,只知道父神要离我而去,他就要陨灭了,于是便不管不顾的破了少昊束缚我的结界,径直冲向了钟山台。许是我发狂的样子吓坏了少昊,少昊竟忘了用仙术缚住我,况且少昊哪里会料到我会有这样的能耐,于是便急不可耐的唤我:“帝江,你不能过去,那是死劫,就算你即将是中央的帝女,也挨不过的,更不能替父神挡劫。他刚想再说些什么,便被我的结界困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跑向父神。
父神也特别惊讶我能挣脱少昊的结界,我才区区两万岁应是不能破少昊的结界才是,况且少昊已经是西方的天帝。父神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眼看又一道天雷破空向我袭来,父神忙不送的将我护在身下,那一道将要刺入我身体的闪电硬生生的被父神拦了下来,他闷哼了一声,眉间全是隐忍的神色:“小十七,怎么这么不听话,无论是神,魔,人,只要在这六界之内,总会有陨灭的一天,你不必为我忧心。”我忙抱紧他的腰身,哭泣道:“我不应该胆怯的,父神,你不要走好不好,帝江以后再也不调皮了,我们回钟山殿吧,不要在这受刑了,”
父神宠溺的看着我说;“小十七,你还是没长大,你将要是中央的帝女,可不能不成熟,你要多学学少昊。我活的时间够长了,这种日子过得越多,就越平淡。说实话,我更喜欢在蛮荒的生活,自由自在惯了。况且,这劫是躲不过的。我曾经种下的因,这恶果便也要由我来承担。”又一道闪电袭来,父神再也撑不住了,他用手轻柔的覆在我眼上,旋即吐出一口血,温热的红色喷溅了我一身,浓烈的血腥味围绕在我鼻尖。我虽然看不见,但几乎可以感觉到那天雷早已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向着心脏迈进。我想拂掉父神的手,但又害怕面对一个自己不能接受的惨象。我甚至可以感受到父神的血从我的脸颊流向了脖颈。父神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我知道,他不行了。纵使再多的不舍因为阻止不了最后一道天雷的来临。父神的神魂在消散,他的身体渐渐化为缕缕青烟,从我手中消失。我想要抓住他,却最终也只能无力的眼睁睁的看着它消散。父神最后一句话还在我耳边回想:“小十七,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调皮了,好好当好中央的帝女,不需多喝酒,你发起酒疯来没几个人能管得了你;不许只穿着里衣就到处乱跑,要让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又得说你了;不许再傻乎乎的,经常会被人骗...”话未说尽,父神的气息就再也不见了,我再怎么搜寻他的气息也还是无果,他还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开始大笑起来,原来人在绝望的时候不是哭而是笑。我对着天放肆的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心却如极寒地狱一样,苦到发涩。老天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召唤,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打湿了我的发,顺着我的脸颊流入嘴里,也渐渐的模糊了我的眼。突然,雨势渐渐的小了,我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了少昊拿着玉骨伞为我遮雨。雨淋湿了他大半个肩膀,而我却处于伞的保护之中。我苍白的对着少昊笑了下:“看,父神走了,再也没有人陪我下棋,没有人陪我喝酒,没有人会包容我犯的错了。”少昊保持着这个姿势在雨中良久:“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人会看见你的眼泪,除了我。”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紧少昊就伏在他肩头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父神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他是创世神啊。”少昊僵硬的任由我抱着,末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摸了摸我的头:“你还有我,小十七,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永远。”
那天我是不知道怎么在寝宫里醒来的,朦胧中仿佛是少昊将哭晕的我抱回来的。少昊后来也找过我一次,是为继任中央帝女的事而来。我勉强的对他笑了一下:“过阵子吧,父神死了,我着实没心情。”少昊留给我一个孤寂的身影:“小十七,你应该长大了。不要想着逃避,你不可能逃一辈子。父神已经死了,这是既定的事实。你要勇于面对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