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灵兽战争】
偷偷的穿过夜晚的法师学院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夜里有巡逻的守卫，花园道会肆无忌惮的变道，徘徊在学院里的幽灵也会四处游荡，更不用提那些黑暗里突然出现的如同鬼火般的眼睛。
莫雪和那多打起十二分精神，加上德伊不断的提供帮助，才能够偷偷潜行到大法师之塔的附近，老师们果然聚集在莫雪曾经与奈西老师动过手的坡道上方。
他们激烈的争论着，声音之大连莫雪也能偶尔听清一两句，那多紧紧攥着法杖，却不敢施法，他那点道行随便拿出来的话，立刻就要被拆穿。
两人在灌木丛里坐了下来，德伊只挥了挥手，灌木就自动弯曲成一个小小的空间，枝叶适当的遮蔽在他们的头顶，但是又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能够安全的偷窥。
这种伎俩大概只是木精灵的粗浅知识，但在两个人类法师学徒看来，实在是了不起又便利的能力。
莫雪裹紧了自己的长袍。为了关键时刻能够隐蔽身份，他将之前那件不合身的长袍带了出来，虽然除了长度以外任何地方都要大出整一码来，此时他也顾不上了。
看见老师们没有动静，这边也只好安静的坐着。
德伊又扇了扇翅膀，说：“我用树木做了隔绝声音的结界，现在可以说话。”
“我想说你实在是太了不起了！”那多一脸想要扑上去的感动表情，连一向冷静的德伊也不由往后退缩了一下。
‘不知道那头巨兽到哪里了。’
德伊撇了撇嘴，说：“这种纯力量的集合体目的性不会太强烈，所以喜怒也很难判断，但从它出现时的情况看来，我想它的行进速度不会太快，从禁书馆到这边的距离也很远——但是前提是它真的会往这边来才行。”
“如果它不来呢？”
“那个时候老师们一定会移动，虽然很困难，我们也只好跟着移动了。人这么多，我们想要偷偷的拿走书恐怕很困难，要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
那多露出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德伊却看向莫雪，莫雪虽然明知她不太可能让自己作主力，仍然有种凛然的心情从心底升起来。
“我刚才在禁书馆消耗了不少气力，莫雪，我可能不能护得你周全，你要多小心，拿不到书也没关系，一定不能受伤。”
莫雪点点头，却又想起还在家里的时候，母亲经常对自己念叨时的样子，德伊正在取代自己心里母亲的角色吗？
‘但是，这种被人念叨的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莫雪害羞的想着，虽然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他还是立刻将这个念头隐藏起来，注意力集中到可能将要到来的战斗上去。
今晚的目标有三，第一，确认那本书是否选择跟随莫雪，第二，如果跟随莫雪的话，能不能变回解放之前的形态，第三，如何在老师们没发现的情况下取走这本书。
确认了以上的目标之后，两个学徒与一个木精灵都皱起眉头。
“喂，你们觉得最难的是哪个部分？”那多提问道。
“确认身份。”
‘三。’
莫雪伸出三根手指。那多露出惊讶的表情问德伊：“你为什么会觉得第一个目标最难？”
看来他也觉得第三个是最棘手的。
德伊说：“那当然是因为——”
她突然住口了，两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知道她为什么住口了。
黑暗的巨兽出现了！
那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与恐惧感攥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莫雪甚至听到那多用力咬紧了牙的撞击声。
在这最紧张的时刻，德伊突然又开口了，她说：“魔法书是没法沟通的，它们既没有语言，也没有思维，在我们精灵看来，魔法书虽然有生命，但是却不能算活着。像这种能够具象化的魔法书是最为可怕的，你根本不知道它为了什么目的变成这个形态，就算能够封印它，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苏醒了。”
那多又开了口，只是话声有些颤抖。
“也就是说我们的标准不同而已。不过你这样说的话，第三个目标你有信心能够达成了？”
“那个也很难，不过不是没有可能。”德伊落在莫雪的肩膀上，轻轻的扇了扇翅膀，大概又有一层结界布置好了，但是两个学徒都感觉不出来，只能对视苦笑。
老师们很明显发生了骚动，分成了两个集团，一个集团将法杖拿在手上，开始吟诵咒文，另一个集团则将双手笼在袖子里，仅仅只是看着。
“啧，那边的负责观察和分析吗？”那多用苦恼的语气说：“这肯定是阿奇博尔德的安排，他从来不会直来直往，只要有可能，他就一定要绕个大弯子。”
从那多的口气听来，他好像被这个阿奇博尔德戏弄过很多次。莫雪心里想着失礼的事情，将眼睛贴近灌木的缝隙。
黑暗巨兽就像散步一样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看来对周围紧张万分的人群全然没有敌意。
德伊扯了扯莫雪的耳朵，他转过头去，德伊轻声说：“时机合适的话，你就召唤风兽。”
‘可是那……’
“别倔强了，现在的情况可是大法师也不一定能应付得来的，你的风兽可是足以毁灭一个城市的灵兽，你觉得你有能够不使用它就打败那个的从容吗？”
‘万一我们没有出手它就被解决的话，难道我们真的要强夺吗？’
“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的事了，我只是预先给你提个醒，免得你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
‘好吧。’
德伊点了点头，她的表情看来非常的认真。
“我就是要你这两个字。”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让人牙根发酸的声音传来，德伊又说：“好好睁眼看看吧，莫雪，这才是魔法。”
虽然这话说得不错，但是莫雪总觉得心里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我用不出魔法，不是我的错啊。’
“不对，就是你的错。莫雪，你以为我真的感觉不到，你心里厌恶魔法的那种心情吗？”
莫雪惊讶的看着德伊。
“你缺少对魔法的热诚。”
‘怎么可能……’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所有人都在向你保证你是一个真正的法师，除了你自己。如果你心里真的渴望魔法，即使你不用这么苦恼，它也会自动来到你的身边的。”
莫雪什么反驳的话也想不出来，他带着满心的疑惑，重新看向老师们与巨兽的战斗。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那多一边低声的不断发出“哦！”“太帅了！”“可惜！”这样让人不禁莞尔一笑的感叹。
战斗并不激烈，老师们所发出的大量魔法对黑暗巨兽并没有起太大作用，它只是一侧头躲开，又或者任魔法落到身上变成一串电光。
但是莫雪感觉到它身体里放出的黑色光芒减少了，似乎它将身体收缩了一般。
为了面对这大量的魔法轰击吗？那说明魔法对它也并不是全无威胁吧？
莫雪悄悄的握紧了右手，他下意识的抚摩着掌心的青色纹章。
「我真的，没有渴望着魔法吗？」
老师们的魔法似乎也快要用磬了，有几个老师露出疲累的表情，负责观察的集团立刻替换了几个人上去，莫雪默默的看着，他发现每个人并不会使用重复的魔法。
“一次战斗中，重复使用同一个魔法，不仅会给对方可趁之机，也会因为使用过同样的魔法，而导致心里的刻印变得模糊，会让魔法产生偏差。”德伊轻声解释。“除了非常初级的魔法，法师的等级高低，通常就在于他们能够在一次战斗中使用多少次魔法。”
莫雪点点头。
“当然，魔力的高低也有很大区别，你看，从开始到现在始终使用魔法但是并没觉得疲劳的人有好几个，但大部分的人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正如她所说，之前只是几个人被替换下去，很快，就只有几个人没有被替换了，其中有一个晃动着金色卷发的身影，莫雪认出来那是奈西老师。
这就是法师与魔法灾害之间的战斗，法师就是这样保护世界的，但是……
“学院长来了！”
那多的惊呼让莫雪骤然清醒过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巨兽身后快步走来的白色身影。
自从进学院那天就没有再见过的学院长，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莫雪带着敬畏的表情看着学院长抽出了法杖。
不过学院长拿出法杖似乎并不是用来施法，他伸出了左手，将右手的法杖轻轻的点在右手的手背上，然后将杖端向外划出，像是甩出去一般，一道火光从他的手背上沿着法杖的甩动向外喷涌而出，一瞬间膨胀巨大化，然后又收缩形状，凝聚变成了巨大的火鸟[i]。
“凤凰？”
“灵兽的形态是根据使用者的心意变化的，这个形态虽然像凤凰，但是……”
德伊似乎嘟囔着什么，下面的部分莫雪却没有听到。
黑暗巨兽终于做出了反应！
不知是否火鸟的出现让它感觉到了威胁，它转过了头，与火鸟对峙着。
在这个紧张万分的时刻，那多突然放了个屁。
德伊和莫雪同时皱起眉头，捏着鼻子向旁边挪了挪。
“抱歉，抱歉，我有点太紧张了。”
那多尴尬的笑着，自己也向远离莫雪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你明明是紧张感不足！”
德伊抱怨着，从莫雪的肩头钻进他的风帽里，对莫雪说。
“等会可能要出去，我就躲在这里，万一有需要说话的时候，我就代替你出声，但是你记得要尽量多做动作，稍微夸张一点也没关系，吸引他们注意力，不然会容易被看穿。”
‘我知道了。’
莫雪在心里同意后，看向场上，火鸟和黑兽不知道谁先行动的，现在已经斗在一团，火鸟不断的飞上天空，然后高速的俯冲，又或者投下火焰团，黑兽只是敏捷的躲开，或是用爪子击散火焰团。
相比之下显然黑兽所消耗的力量要小得多，从战斗的角度看来，火鸟虽然处于进攻的一方，但如果它不立刻找到黑兽的弱点，那落败的一定是它。
学院长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因为实在有点远，莫雪看不到他的表情。
自己该出去吗？莫雪在心里有些摇摆不定，若是学院长获胜，自己从他手上取走那本书——是不可能的吧！
不对，在取走书之前，自己的第一个目标才是最难的，德伊是这样认为的，那一定是这样没错。
先得确认那本书是不是……
那蹲在这里可不行。
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鼓动着，莫雪站起身来，从灌木丛后转出去，他双手笼在袖子里，走路步子迈得很小，他的长袍本就有些偏大，又低着头，在黑暗中看来并不显眼。
那多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也只好随即跟上，他学着莫雪的动作，跟在他身后，但却在袖子里握紧了法杖。
莫雪并没有往身后看，他眯着双眼，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从台阶的地方拾级而上，他知道现在所有的老师一定都看到了自己。
‘没关系，有问题的话，德伊会处理的，我现在，只要想着自己该怎么动作就行了。’
‘不，假如被一眼就看穿了怎么办？’
两种念头交替的在他的心里出现，莫雪在这样的心理交战下，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他没忘记往前多走两步，好留出那多的位置。
不过他也没有往老师的那边看。
这种时候，何必主动暴露呢？等他们来问自己吧！
“阁下是谁？来干什么的？”
毫不客气的冷淡语气，是奈西老师。莫雪心里一紧，但又有种放松感。
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出来，真是万幸，要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没准腿都会软了。
莫雪微微侧身，张开双手，就如德伊所说的，刻意使用夸张的身体语言。
他心里一动，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火堆旁的那个法师说的话。
‘我是来帮你们的。’
“我是来帮你们的。”
这句话似乎深合德伊心意，她一字不漏的复述着，不知道她是怎么改变口音的，声音低沉刺耳，听起来就有种虚假的意味。
在这种时刻突然到来，说要帮助自己的人，会轻易接受的，应该不存在吧！
这根本就是故意引起老师的不满。
“在那之前先表明身份吧！我讨厌阁下这种藏头露尾的男人。”
奈西老师似乎并不上当，她的语气里一丝的不耐烦也没有，虽然口上说着厌恶的话，语气却依然礼节周到。
“我的名字不足挂齿，说出来也只是污了您的耳朵而已。”
德伊继续用那种声线说着，而莫雪将右手收回，又将掌心向上，对着奈西老师的方向，微微俯身，将手臂平平伸出，就像对其他人说“请”那样的手势。然后莫雪慢慢的收起了双手，笼回袖子里。
巨大的火光在身后爆裂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但奈西老师却依然冷冷的注视着这里。莫雪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刚才的动作是不是起了反作用，奈西老师如果固执的要继续询问，自己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应对了。
“别紧张。”德伊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但是身体也别太放松。”
莫雪无言的表示自己知道了，微微向奈西老师一颔首，然后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战斗，出乎意料的是奈西老师似乎也并没有想要继续对话的意思。
‘为什么她不问了？’
“以后再跟你解释。”
‘好的。’
短暂的交流结束后，莫雪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战斗上去，火鸟似乎越战越勇，它的身体几乎从鲜艳的红色变成炽亮的白色，而黑兽越发阴沉，战况却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老师们开始在地上用法杖凭空写着什么，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唉，你们人类也真是了不起，如果是我们精灵的话，这个法阵绝不会让这么多人一起画，我们宁愿多花时间，将所有力量传递到一个精灵身上，然后让他独自完成。”
‘这区别很大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区别倒也确实不是很大，我只是感叹人类与精灵的不同而已。”
‘结果不是一样吗？’
“你就只关心结果吗？”
‘那倒也不是……’
莫雪一边想着德伊所说的，一边在心里感叹这种事其实怎么样也无所谓吧。德伊应该感觉到了吧，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可能扯莫雪的耳朵，又或者挠他的痒。
“别想那种无聊事了，别把目光移开，还有，别看魔法阵那边了，你现在的身份不是学徒。”
‘对不起，你说得对。’
莫雪在心里为自己的想法道了个歉，然后看回场上，火鸟带着满身炫目的光芒又一次开始了俯冲，这一次它飞起来的高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高，大法师之塔的上段都被它照亮了。
莫雪担心自己的脸被照亮，又将头往下低了低，一瞬间火鸟就与黑兽冲击了。
这一次黑兽没有闪避，它将身子压低，忽的跃起，在空中与火鸟交错，然后又落回地上，火鸟不知是不是被击中了，它舞动着翅膀，平平的向旁边掠开，然后就那样挥动着翅膀停留在学院长的头顶，却也没有受伤的迹象，或许灵兽不会受伤也说不定。
莫雪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强压着心头不好的感觉，对德伊提出了疑问。
‘刚才，那头怪兽是不是朝这边看了一眼？’
“你也感觉到了？”
‘那个到底该算好还是不好呢？’
“别问我，禁书不在我们精灵的理解范围之内。”
说起来，这东西是一本书啊，不过能跟灵兽打得火热，还占尽上风的禁书，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我同意。”
她同意的是哪个部分呢？
莫雪想着，一个身影突然站到莫雪的身前。
是那多，他挥动着法杖，一层色光斑驳的结界展开了。
莫雪这才注意到结界外那一团黑光，自己竟然没有发现黑兽什么时候发动了攻击。
“举起右手，做个样子。”
莫雪依言，一道明亮的光线从莫雪的衣袖里迸射而出，瞬间将结界外的黑光击散。
“你这个朋友居然会用幻光结界，对学徒来说那可是很高级的防御法术，看来他比你用功多了。”
莫雪露出苦笑，正在这时，黑兽突然行动了。
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它突然从本来的地方消失了，莫雪也行动了，他猛力的将那多拉开。幻光结界一瞬间被洞穿，黑兽狰狞的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莫雪想也不想的再次伸出右手。
巨大的尖锐啸声响彻整个学院！
不知有多少学徒会被这阵骚动吵醒。莫雪心里想着，好奇德伊这次的攻击怎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但随即他又发现这好像并不是德伊发出的攻击。
莫雪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风兽！
「它感觉到我的危险了吗？我可没有呼唤它啊！」
莫雪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用左手紧紧的抓住了差点被风吹翻的风帽，那多被自己掀倒在地，他反而没有暴露面目的危险。
不论如何，风兽携带着巨大的狂啸声显身了，与火鸟相同，似乎风兽就是由猛烈的狂风凝聚而成一般，黑兽彷佛也有些戒惧，它退后了几步，与风兽对峙着。
“你是——灵兽的传人吗？”奈西老师惊疑不定的询问，但莫雪只是收回右手，回复静立的动作，德伊也并不回答。
这种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多说废话。
学院长似乎挥动了一下法杖，火鸟张开尖锐的长喙，发出一声清亮的啸声，莫雪点了点头，风兽似乎也领会到莫雪的意思，活动了一下前脚，然后两只灵兽同时发动了冲击，黑兽一时之间似乎不知该与哪一只交战，这迟疑的一瞬间，火鸟和风兽从左右分别袭至，谁也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黑兽一瞬间化成一团烟雾，消失在虚空中。
“往前走！”
即使德伊没有说话，莫雪也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做了，他强自克制住快步上前的冲动，缓缓挪动脚步走到魔法书前，俯下身子去取书。
“慢着！请留步！”
奈西老师在身后急急的说着，想要阻止莫雪的行动，但这时莫雪根本就不去理她说些什么，他拾起了黑魔法书，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也没有感到如同雪莱的回忆录那般的反应。
学院长的火鸟似乎已经回到了他的手背上，莫雪的风兽则挥动着尾巴，卷起一阵阵的狂风，蹲在莫雪的身旁。那多恭敬的低头站在莫雪身后，但却离风兽远远的，或许这也是老师们不敢真正阻止莫雪的原因。灵兽可以说是法师一辈子的梦想，反过来说，灵兽的力量比大部分法师本身的力量还要强得太多，因此除非是拥有足够的实力，谁也不敢招惹拥有灵兽的法师，现在反而是莫雪的立场比老师们要高得多。
莫雪却没有余裕去想这种事，他心里涌起一阵失望的感情，自己花了那么大的精力，还带着朋友一起冒险，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吗？
他不禁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用力的翻开了皮质的黑色封面，然后又啪的一声合上。
德伊在他耳边发出噗哧一声，如果不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她一定会爆笑出声吧。
是的，这本书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的表示，除了扉页上写着莫雪·杨这几个字。
它这表达方式实在太直接，莫雪一时之间把接下来该干什么都忘了，好在风兽正亲昵的过来用大脑袋蹭着莫雪的手背，这个动作让莫雪清醒过来，他伸出右手，用力的抚摸风兽的后脑勺，风兽彷佛很舒服似地向后仰了仰脑袋，莫雪将手掌平摊，风兽如上一次雪莱让它做的那般舔了舔莫雪的掌心，然后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莫雪的掌心里。
“非常感谢阁下的协助，不过，若不介意，能将那本书交还给我们保存吗？”学院长已经收起了法杖，微笑着对莫雪说。
学院长认定自己不会拿着书逃跑吗？
莫雪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拿着书就此跑路，德伊却突然在他耳边说话了。
“给他。”
莫雪僵住了。他随即明白，这是这时候唯一的选择，不然开口闭口都是说要拿到这本书的德伊不会立刻就说让自己交出去。
莫雪念头一转，他轻轻的用衣袖在书的封面上拂过，做出拂去灰尘的样子，然后双手捧书，恭敬的递给学院长，后者也双手接过。
“我偶然从这座城市路过，却不想正巧遇上这种事，发生什么不幸的意外了吗？”
德伊突然开口让莫雪吓了一跳，他连忙露出微笑，虽然脸的上半部分被风帽遮住了，现在又很暗，学院长应该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法师的能耐根本就说不准，还是装个样子比较好。
‘德伊故意反复的使用偶然、正巧、意外这种词，是为了给闯入禁书馆的我减轻罪名吗？’
莫雪这样想着，配合着话题做出动作。
“哎呀，说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敝校的禁书馆门锁被切断，防护法阵上留下了一串泥脚印。”学院长的胡子悠闲的摆动着，用略带俏皮的口气说。“我想，大概是哪个调皮的小家伙不小心跑了进去吧？”
莫雪的脸登时就红了，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连鞋子都没擦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会留下一串泥脚印也是显然的。
“哈哈哈，原来法师学院里，也有这么调皮的小子，您想必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一下他吧？”
德伊发出意外爽朗的大笑声说着。莫雪摆动身体做出大笑时的样子，在德伊说话的时候又稍微左右转动身体，使用手势，尽量的像个比较年长的法师说话时的模样。
他虽然并没有见过很多世面，这几个月却替不少法师帮忙，对这种种的动作见得多了，这时做出来却也有模有样。
“既然结果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我想也没有必要为难一个不懂规矩的学徒吧。说不定那个小家伙正忐忑不安，想着该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呢。”
学院长说着，和蔼的微笑着，在莫雪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一拍。这个举动让莫雪全身都僵住了。
他发现了！这个念头在莫雪的心里闪个不停，他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的猛跳，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
学院长背对着莫雪走开。
“啊，对了。”
又回过头，对着那多的方向说。
“很高明的幻光结界，不过还是有所欠缺，再多加练习，或许会更好。”
莫雪和那多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但学院长并没有再说什么，他露出微笑，对那多眨了眨右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因为学院长把所有的老师都带走了，两人一身轻松的从那里离开了，刚走到有遮蔽建筑的地方两人就放脚狂奔，直到回到宿舍，两人还觉得心里怦怦跳着停不下来。
“被看穿了呢。”
“显然的，谁叫你用学院里那么常见的法术。”
“闭嘴！那明明是莫雪发呆的错，他被攻击了，我总不能站在原地看着吧！”
‘别吵了……’
莫雪在心里有气无力的劝着架，随即又全身无力的向后靠在枕头上。
“好了，学院长都说了不会追究你了嘛。”
德伊安慰道。她现在看起来倒是一副心平气和的表情。
‘书怎么办？’
“都写上你的名字了，你还怕什么！”德伊惊讶的说，“学院长不追究，书的事也确认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在去之前一直嚷着要拿到手的不是你吗！’
“那是在没确认之前，在学徒时期就认主的魔法书，我想应该不会轻易的更换主人吧。大不了我们合适的时候再去偷一次就好了。”
莫雪叹了一口气，全身心的疲倦都逆涌上来。
‘还要偷？一次就让人觉得受不了了，再说我可不是为了偷书才进去禁书馆的，你可别忘了！’
那多打了个大哈欠，露出疲倦的表情。
“你们继续讨论吧，我可要睡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你可心情愉快了，能得到学院长的赞赏，很高明的幻光结界啊。”
德伊用调谑的语气说着，那多却没反驳，看起来他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错。
‘好了，他今晚愿意陪我去就让我很开心了。’
德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莫雪没精打采的样子，又放弃了，她打了个响指，灯一瞬间灭了。
‘诶？你不走吗？’
“废话，你明天能起来吗？我喊你起床。”
‘明天起不来也没什么吧……’
“明天是你的初次试手啊。”
‘啊，说起来也是……啊？’
德伊一定在黑暗中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终于想起来了。”
‘……’
魔剑系练习场。
莫雪带着一脸倦意让雷列骑士给自己穿上附魔的轻甲。
虽然是试手，但兵器却是使用实战的兵器，所以必须穿上能够防御致命伤的轻甲，只是一副胸甲，但附带的魔法却是防御全身，就像结界一样，而且只要受到一次伤害就会剥落，有时也以此作为胜负的判断。
莫雪的身材因为实在太矮小，这固定制式的轻甲并不合身，雷列骑士给他调整了很多次，又截短了几次系带，才勉强能够贴身，莫雪试着活动了手脚，倒也没感觉到什么阻碍。
因为轻甲的缘故，德伊也不再坐在他的肩膀上，不过她一直在他面前飞来飞去，直到他露出不快的表情，德伊才稍微安静一点。
“别那么焦虑了，等会那多和简都会翘课来看你试手，可不要丢脸啊。”
‘别再给我增加压力了。’
莫雪疲倦的想着。
‘昨晚才做完那么累的事，为什么我今天非得来试手不可呢？话说昨天明明跟我一起熬夜，这个精灵为什么这么精神？太不公平了！’
他抬起头，看向练习场的对面盘膝坐着，闭着双眼，微微侧着头，似乎还在沉睡中的那个身影。
而且试手的对象竟然是安娜，安娜不是魔剑系的第一名吗？
莫雪明白为什么雷列骑士说对方是个值得自己努力挑战的对手了。
这得多努力才行啊！
德伊盘起双手，露出使坏的笑容。
“你可别第一下就被人家踢出场外哦。”
‘……我尽力。’
“试手时间以半小时为限——”
布里斯克骑士看了看两边，露出奇怪的表情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困，是不是要我让你们先去活动一下再来？”
安娜和莫雪同时晃了晃头，驱除了倦意。
布里斯克骑士所谓的‘活动一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大家都不敢把这句话当玩笑。
“一旦胸甲脱落，或者一方无法战斗又或一方认输，就被判定为输。”
他口气又突然一转：“认输也只能在十分钟之后，明白了吗？”
莫雪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这句话显然是对自己说的，他点了点头。
“好，你们分开一点。”布里斯克骑士做出手势让两人站开，然后说：“我宣布开始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进攻。”
莫雪往后退了几步，突然踩到什么东西，他差点滑倒，仔细一看，不知是谁将长剑剑柄的一部分末端拆下来放在练习场上，莫雪将那东西轻轻踢开，也不去看场上众人的脸色，他知道罗格肯定与几个贵族男孩子正在对视而笑。
安娜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她拄着枪，目光垂下，用右脚轻轻的在周围平扫着。
‘这算是在提醒我吗？’
莫雪苦笑着，拔出了短剑，他没有像平常一样摆出架势，而是双手握着短剑，放在身前。
“开始。”布里斯克骑士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他会不会对我这个样子有些不满呢？’
莫雪漠然的想着，他没有去看安娜，而是将目光专注的盯着短剑的剑尖。
专注，再专注。
安娜似乎动了，她会怎么攻过来呢？
还不够，还不够——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拨动了，被拨动了，像一泓清水漾起波纹。安娜的方向起了风声，风声流转着，然后——
莫雪抬起了目光，不用看也知道，一点光芒由正面疾刺而来。
‘安娜，你太小看我了！’
莫雪将短剑反握，移动身体的同时，剑身准确的拍在枪头的一侧，借着拍击和推动的力量，莫雪向斜前方开始加速，将枪尖抛落在身后。
这是险之又险的举动，却正是刺客的剑术。因为心里有准备，要躲开这次攻击并不难，但是稍微推一推她的枪尖，她就更难收回去了。
莫雪虽然学过巴尔的剑术，伯德的长刀，但他最擅长的还是艾伦教授的刺客剑术，这种让人防不胜防的小花样虽然不能一击制胜，却能在对方的攻防上不断造成裂痕。
两人错身而过，莫雪将短剑展开，划向她的右臂，却被她闪了过去。
饶是如此，安娜也被迫将长枪换手。由空中跃起的状态将长枪换手然后侧身闪避，她的动作实在是敏捷得不行。
这并不是真正的战斗，是只要擦伤就能结束的游戏。大概魔剑系八成的学徒都是这么认为的。德伊让莫雪警惕不要第一下就被安娜打下场，事实上被安娜一枪就逼出场外也并不是没有前例。
莫雪当然不认为这是游戏，他瞄准的就是安娜的惯用手，出手又狠又快，但身体似乎有些发涩，还是让他慢了一步，莫雪痛苦的感觉到，昨天的熬夜并不是没有代价。虽然勉力提起精神的话也不会发困，但对于需要极度集中精神的场合来说，就算有一点涣散，也会导致状态不佳。
安娜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她灰色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莫雪，一拖长枪，转身，枪尖在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道螺旋的白纹，然后从安娜的脚前顺势划出一道流畅的曲线转而上挑，整条长枪仿佛变成活物一般在她手中盘绕，莫雪甚至幻听到长枪像毒蛇一般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明明是一杆铁枪，现在却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劲不断的发散出来。
围观的魔剑系学徒们无不露出古怪的神情，这一期的魔剑系试手中，安娜从来没有展现过这样流畅的枪舞，她认真的表情似乎与平时的试手一样，但眼神却变得更锐利，令她看来完全变了个人。
莫雪深深的体会到安娜为什么会被认定是魔剑系的第一名，即使她从来不参加剑术课和空手搏斗课，除了弓术，其他的课程都不能得到第一名，魔法她更是毫无兴趣，但她认真起来时，这枪术实在太可怕，叫人很难兴起反抗的心情。
如果论成绩的话系里的第一名大概另有其人，但因为有安娜，变得谁也不去关心那种事情，对学院来说不知道这算是好还是不好呢。这个系根本没有枪术课，只有在试手的时候才会遇到这么可怕的枪术，实在是太狡猾了。
莫雪想着这样的事情，摆开了架势。
所幸莫雪也已经不再是昨天的莫雪了，虽然他依然认为自己既胆怯又懦弱，但昨天以前的那种自卑感，却已被德伊敲击得粉碎。
‘来吧，安娜！我可不怕你！’
莫雪在心底淡淡的想着，将身子俯低，更低，反握的短剑反而向内收了收，像要收进袖子里一般。
经过刚才的运动，他额头微微的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也变得比之前更清醒，身体似乎也活动开了。
他试手穿的并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系里给订的合身的武士服，安娜也一样。白底蓝纹，袖子不长也不短，非常适合运动。莫雪不由得怀疑魔剑系是不是大部分的学费就是为了这一个月一次试手所订做的武士服和附魔轻甲。莫雪的头发刚齐肩，只是简单的束起来，安娜的长发则编成三股辫盘成发髻。
两人只对峙了不到十秒，安娜向右踏出一步，手中静止的长枪挥舞起来，枪尖的轨迹在空气里不断改变，一道锐利的光芒在她身前里幻化成一片雪花。
莫雪在安娜踏出一步还没落稳的那一瞬间开始奔跑，他的速度疾逾闪电，安娜的长枪轻轻的向他身前划过，莫雪只用短剑一挡，没用足劲的枪尖就顺势弹起，莫雪的短剑像是尾随而去一般如影随形的跟着枪尖的光芒而去。
他一边追，安娜一边收，当莫雪快要到达她的身前，安娜的长枪也收回了一半，莫雪将手下沉，俯身想要找寻空隙攻击，忽的发觉安娜身前长枪旋成一道光轮，他顿时无从下手，向后急退了两步。他一退，安娜的枪圆立刻绽裂，锐利的光芒直刺而出，这次莫雪却不敢再格挡，他侧身闪过枪势，全神贯注防备她横扫，却见她一转手又收回了长枪。
‘是试探？’
莫雪想道，就在这时，一瞬前才刚收回的枪尖不知何时已经刺到莫雪的身前。
回枪竟然如此之快！
莫雪大吃一惊，奋力挥起短剑，上磕下撞，用尽全身力量将她的枪尖撞歪，这才险险逃过，但手臂已被长枪强横的力量震得隐隐发麻。
这时安娜已经打发了兴致，她只攻不守，长枪卷起的风声让她的武士服的衣带都飘飞起来，一点枪尖就在莫雪身周闪动，逼得莫雪无暇反击。
苍然一声响起，莫雪的短剑手握不住，被安娜磕飞，她也毫不留情，借着旋身的力量猛烈的挥动长枪，像一条长棍般击向莫雪。强烈的呼啸声中，众人无不提心吊胆。莫雪一刻也不敢停，他以手撑地，连滚带爬的俯身避过长枪的鞭击，一抬右手，短剑就像理所当然的存在一般出现在他手中，莫雪骤然蹬地加速，这时安娜的长枪正击在莫雪的身后，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来得及收回，而莫雪手中的短剑已经化作一道银光直扑安娜。
又是一声撞击清响，莫雪的短剑撞击在安娜的长枪末端，在最后一刻，她竟还能来得及准确的用枪尾迎击莫雪的短剑。
“你能进这个系真是太好了。”
两人较力时，安娜忽然轻声说话，莫雪吃了一惊。
“第一天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是个无聊的家伙。果然如我所想。”
第一次？莫雪自然知道她在说哪一次，那是自己第一天来到法师学院时误入女生宿舍的事，莫雪的脸不由一红。
“不过你现在还不可能胜过我的！”
安娜突然换成了威严的语气，她的话音震得莫雪的耳朵隐隐生痛。
“是吗？会这样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围观的众人连忙看向声音的来处，那里却只有一脸尴尬的简。
‘是啊，会是怎么样呢？德伊？’
莫雪在心里回应着，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短剑与枪杆错开，安娜的推力被释放出来，莫雪压不稳重心，又退了一步，眼看安娜又要猛力扫荡，莫雪站稳身体，突然右手用力将短剑掷出，一个小小的光圈立刻向着安娜飞去。
即使是安娜也没想到莫雪会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的武器给扔出来，她对这意料之外的攻击有些惊讶，但并不慌张，长枪在地上一顿，那小小的光圈眼看就要撞击在枪杆上。
光圈消失了！然后骤然出现在莫雪的手边，他手腕轻轻的一转，那急速旋转的短剑就被他稳稳的抓在了手中，而这时他已经俯下身子疾冲到了安娜的面前。
短距离的交锋显然对莫雪有利，他伸出左手像要硬扛下安娜的攻击一般，但实际上却准确的抓住了安娜的长枪前段，右手再次借力，运剑的速度变得更快。
不过这短距离的交锋却也是莫雪的弱项，他手短脚短，因此在近身格斗时从来没有赢过。安娜在最后一刻骤然飞起一脚撑在莫雪的胸口，起脚的同时仰身后翻，从莫雪右手中刺出的短剑以毫厘之差从她胸前穿过。莫雪没有来得及松开左手，被她这一脚踹得身子都浮了起来，一口气被闷在胸口，吸不进呼不出，险些就要眼前一黑晕过去。
看着捂着胸口奋力吸入空气的莫雪，安娜带着一脸笑意的站起身来。
刚才明明危险之至，她却看起来颇为从容。说不定莫雪的举动早在她意料之中，又或者她根本没有把莫雪当做真正的对手。无论如何，努力平复呼吸的莫雪只好承认，自己现阶段确实还与她差得太远。
长枪舞出一个半圆，枪尖指着莫雪。
“服了吗？”
莫雪不禁感到有些气闷，但又随即释怀，因为对方正是有资格自傲的胜者。
他点了点头，看见安娜将长枪在手中转了半圈，将枪尾递了过来，莫雪扶着枪尾，被她拉起站直了身子。莫雪感到心底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的心情，这让他忍不住回应了安娜的笑容。
「啊啊，原来如此，我平日所期待的，就是这样的战斗吗？
德伊将我的心锁击碎了，而安娜则给我展示了战斗的乐趣。
琼娜，我想，我终于找到了。让我能够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胜者，安娜！”
或许布里斯克骑士也很满意，他没有点评，直接宣布了试手的结果。
[i]灵兽的形态是根据使用者变化的，莫雪的风兽不会产生变化，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