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赤瞳的魔法剑士学徒】
『所谓的命运，不过是人们用来掩饰自己的无能而创造的无义之词罢了。——简』
【第一节命运相撞】
等莫雪到达法师学院所造成的各种骚动平静下来，莫雪被那多拉着去找魔剑系的系老师，已经是到达法师学院的第三天了，可是意料之外的阻碍却到来了。
“不被接受？谁？”
那多气势汹汹的责问着骑士布里斯克，后者啧了一声，然后摊开了手，说：“我可没有说不能接受，作为魔剑系的指导骑士，我没有必要针对某一个学徒，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学院的学徒自治协会，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罗格那混蛋……”那多低声咒骂道，又接着问：“理由呢？”
“谁知道呢，但是学院长说过他会居中协调，我想等会就会有通知过来了，你们稍微等等吧。”
那多气冲冲的拉着莫雪的手离开了，后者只来得及对布里斯克骑士点个头。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布里斯克才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的说：“像那样懂规矩的学生，我反而比较想要呢，真是可惜了。”
他转过身，心里又想起很久以前，星辰使的索米娅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当学院长的决定与学徒协会相撞的时候，后者胜利，就代表着事件渺小，前者决断，就代表事件严重。’
“那这回的事件，到底是渺小呢，还是……”
两人接到纸信鸽的通知，已经到了三个小时之后。
在这三小时里，那多硬把一套不知道是谁的不合身的长袍塞给莫雪，然后用魔法给他裁去了一大截，然后简又给他用魔法整理了一下袍角和袖角，总算看起来是件完整的长袍了，但是莫雪仍然觉得很别扭。
德伊坐在莫雪的肩膀上嗤嗤的发笑。
“我还以为不会有比初次见面时那一身更不合你身的了，没想到你的朋友们还真是创造力拔群。”
莫雪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一只白色的纸鸟飞了进来，它在窗沿上停下，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羽毛，然后开口说话。
话音是奈西老师。内容如下：
“请想要加入魔剑士的学徒于半小时内到对决圈，参加入系考试。”
刚说完，纸鸟变回一张雪白的纸，从窗台上飘下。
“入系考试，他们换成这个把戏了啊。”那多恨恨的咬着牙说。
简看了看天说：“可能要下雪，赶快去吧。”
莫雪被拉走之前看了一眼天空，他同意简的看法。
莫雪跟着两人穿过很多走廊，又经过了几个阴森的建筑，眼前突然开朗起来。
他眼睛瞪大了看着周围的场地，这是个宽广得令人觉得恐怖的地方。
地面上平躺着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块，莫雪看着那块石头怔怔着发呆，那竟然是一块完整的石头，从上到下都打磨得异常光滑，石块下却只是普通的土地，地面的周边，是斜着向周围辐射的台阶，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半球的空间。
莫雪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似乎已经有雪花在飘下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但是不可思议地，他此刻一点也不觉得冷。
「琼娜，我已经来到这里了，不论如何，我也要留在这里，直到你来找我！」
接下来的对话也是那多和简替他进行的，莫雪只是默默的站在两人身后，听着他们的争吵，过了一会，他笑了起来。
那多始终坚持着莫雪不该接受那个入系考试，可是对方却坚持延迟入学的莫雪必须通过，否则就得延迟一个学年入学。
‘我还以为那多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只不过是入系考试罢了，我尽力就是了。’
莫雪轻轻的拍了拍那多，几个人的对话顿时被打断了，莫雪走到对方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呢？”站在面前的是个棕色头发的高个子，五官端正，可是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看起来反而惹人生厌。
那多愤然，莫雪却伸手拦住，他等着对方说话。
高个子收起了笑容，冷淡的说：“入系考试，一对一，没有异议吧。”
莫雪点了点头。
众人哗然，那多一把揪住莫雪的领子，怒道：“我跟他们交涉了半天，你干嘛自作主张的接受！”
“那多！”简连忙拉开两人，但她也一脸担心的看着莫雪，后者露出一个微笑，彷佛是在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对了，小子。”棕发的高个子俯视着莫雪，面无表情的说：“妮雅让我多谢你，就因为你这种外行人不自量力的插手她的晨习，才会让她被魔法反噬，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那多吃了一惊，看向莫雪，后者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开了。
“居然是妮雅……难怪罗格这么拼命。”简悄悄的在那多耳边说，那多点了点头，他担忧的看着莫雪的身影消失在对决圈的对面。
去观战吧。那多这样想着，如果他进不了学院的话，这个衣衫褴褛的矮个子朋友要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呢？
莫雪并不是傻子，他站在那多背后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罗格的眼神。
见过很多次了，这样的眼神，在这七个月里，各种各样的人眼里，看见莫雪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光泽，让人不寒而栗的光泽。
战场上的士兵，伽莫的将军，黑暗中出现的法师，深夜里放火烧掉自己家的仇人，以及眼前这个学徒协会的人。
带着这种眼神的人是不会让步的。
莫雪嘴边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比起追杀猎物时巴尔的眼神来说，罗格的又算什么，我怎么会害怕这样的家伙？
但是罗格提到妮雅的一瞬间，莫雪被刺痛了。
‘是我的错。’
「可是，即使是她，也不能阻止我进入法师学院。我绝不能愧对琼娜，连一点可能性都不能留给自己。」
抱着这样想法的莫雪，踏上了对决圈高高的台阶。
他突然发现，一直坐在肩膀上的德伊，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
对手是个跟在罗格身后的人，有着金色的卷发和浅蓝色的眼睛，身材比莫雪高出一个头来，长袍上绣着一只仰望展翅的隼，但有时候那只隼又会收起翅膀休息。
莫雪自然不会知道这个徽章代表什么意义，那是法师学院无系别决斗大会的亚军的徽章，也就代表法师学院中实战实力的亚军就是面前的这个金发的法师。
他只用三根手指捏着法杖，动作优雅流畅，乍看之下很随意，莫雪却暗暗的提高了警惕，他能看出来，对手的手势很稳。
正在这时，对方说话了。
“先请让我介绍自己，我是术师学院[i]术师系的伊文，学徒自治协会的一员，协会认为你完全不懂得法师的礼仪，并且现在也不是入学的正常时间，因此不同意你进入学院，但是学院长让我们接受了入学考试这个形式的退让，其中入学考试包括了三项内容，只要你完美的达成，我们就默认你的入学，不在这件事上进行更多的干涉，到这里，你有疑问吗？”
说实话这一段话又长又拗口，莫雪只听懂了一部分，但是他点了点头。
“很好，第一项与你无关，因此我不在这里赘述，第二项开始，你要听好，第二个条件是，用尽你的全部办法打败我，第三个条件，在战斗过程中，只要你陷入无法反击的境地，或者你认输，或者你落下对决圈，都被判定为你的失败，我也是一样的。”
他顿了一顿，说：“你明白了吗？”
莫雪还在消化伊文说的话的内容，过了一会，他抬头，露出了微笑。
“罗格实在太卑鄙了，居然是伊文——”
“闭嘴，那多，刚才莫雪都已经点头了，你还想说什么。”
“换做是你你能接受吗？入系考试对阵的对手是伊文？他可是二年级术师里毫无疑问的第一名！无论加上多少限制条件，都不可能的！”
简叹了口气，突然换了个话题：“那多，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人？”
那多呆了一下：“这不是现在该说的话题吧？”
“不，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你有种异样的热衷，难道你——”
“是啊，简，就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一见钟情吧。”
简的脸都青了，她霍然起身，那多连忙拉住她。
“玩笑！玩笑而已！再说你别轻易的相信啊，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只是觉得能跟他成为好朋友而已！我跟你初次见面的时候不也一样吗？你那时候那么阴沉——”
“你说谁阴沉？”
两人前排的一个女性转过头来说：“摩斯特先生，南波女士，请安静。”
“对不起，索米娅老师。”两人连忙道歉。
然后互瞪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
在那多和简两人拌嘴的时候，罗格轻轻的坐在了学院长的边上。
“学院长，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请说，罗格。”
“每个学徒进入学院，通常都会有法师的推荐吧？”
“你是想问，他被谁推荐来的吗？”
“是的。我非常想拜见那位法师，想看看是谁会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季节里推荐人入学。”
罗格语气恭敬，话语里却透出一股讽刺的意味。
学院长似乎没听懂他里的意思一般慢悠悠的说：“推荐他的是大陆远古森林的精灵法师，名字就不能告诉你了，精灵在这方面与人类有很大的区别。”
罗格呆然。
“精灵？”
诚如那多所言，伊文是个超出标准水平的术师，如果术师来排个名的话，在他这个年龄段的，他足可以称得上是大陆上的第二。
他熟练地掌握了三个元素系统的法术，并且应用自如，法术之间的切换流畅度和咒文的吟诵速度等方面他也可称得上是罕见的奇材，大部分的法术他已经可以用默咒施展。而且他的魔力在同级别的法师中也是佼佼者。更重要的是，伊文并不是个没有战斗经验的法师，他曾经和不少比自己年长的法师决斗过，并且无一例外的取得胜利。
到现在为止，能够让伊文在各方面都有挫败感的，只有一个人，伊文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超越那个人。
但是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在他的生平也是头一次。哪怕面对他自己认为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敌人时，也不曾使他产生过这种感觉。
那个有着妖异右眼的哑巴，在听自己说完规矩之后居然露出了笑容，不知为何，那个笑容让伊文毛骨悚然。
伊文摇了摇头，摒除了杂念，继续说着：“由学院长给出开始的信号，信号一旦发出，在对决圈内发生的一切都将由自己负责，明白了吗？”
伊文的话音刚落，学院长手里的法杖砰的一声从杖端发出一束亮白色的火光直冲上天。
莫雪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却又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信号！
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他多想了，伊文的第一个咒文已经施展完成，泛着不可思议的亮金色法阵在他脚下成形，似乎有一道风，将他的长袍的衣角卷得飞舞起来。莫雪将短剑拔出来，与此同时，伊文出手了。
莫雪只看见一道明亮的白光闪过[ii]，整条右臂都麻了，他被冲击得向后跌倒，虽然立刻滚开，闪过了第二波的攻击，但是他抬起头来，却找不到自己的短剑。
莫雪没有转过头去找。
恐怕已经飞出对决圈了吧，因为听不见它落下的声音。
右臂变得很迟钝，行动起来异常的不方便，莫雪全身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再次击中自己！
“你的运气很好。”伊文笑着说，“不过，这样又如何？”
莫雪的目光突然霎开了，他觉得身边的气流有些不太正常。
「等待！一个优秀的刺客必须懂得等待和忍耐。在最关键的一刻给予致命的一击，并且全身而退，这才叫做一流的刺客！」
「法师与其他职业的战斗方式是完全不同的。要战胜一个法师，就必须重视动与静的分野，静的时候要屏除所有杂念，仔细地看着对方的手与嘴唇，动的时候要疾逾闪电，让对手无法瞄准你的所在。」
「不要做对方希望你做出的举动。」
巴尔他们的话仿佛交替地在耳边响起。
‘对，没错，我已经不是刚从家里逃出来的那个小孩子了！
而面前的这个法师所面对的，可是一流刺客的学生！’
莫雪没有移动，他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露出笑容。
伊文皱起了眉头。
‘他竟然对着我笑？’
伊文这样想着，催动了魔力。
莫雪周围的空气猛然转变，可是莫雪却并没有感觉到真正的危险。
‘真正危险的，是他留在手里的那个法术。’
莫雪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右腕，身边的空气险恶，却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伊文确实很擅长魔法，可是他并不懂战斗，至少没有莫雪懂得多。伊文的表情一直在出卖他的想法。
伊文默不作声，但是脸色却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我小看他了。学院长没有说出真话吧。妮雅也是。’
但伊文就是伊文，他解除了半发动状态的法术[iii]，微微的侧过身子，绕着莫雪开始慢慢的踱步。
“奇怪了。那个伊文居然开始认真了，对那个乡巴佬？”罗格喃喃的说道，皱起了眉头。
正如他所说，伊文甚至稍稍的降低了重心，随时准备动作。
可是，相对于莫雪的动作，他的行动速度实在是慢得太多了，他立刻就知道了这一点。
莫雪在伊文侧身的一瞬间开始了加速，他的身子本来就矮，奔跑起来简直像一头小小的猎豹，在伊文法术的余辉与纷纷落下的雪花中，莫雪那诡异的红眼幻化出一串残像，变成了一条红线。
而那条红线正在极速的接近自己！
伊文没有对莫雪提到的第一个限制，是对伊文自己的，伊文是一个二年级学徒，对于一个还没有进入法师学院的学徒来说，伊文做对手是不可能的，这一点罗格也知道，因此他自己提出了要求，限制伊文只能使用法师协会所规定的一级法术。
是的，伊文的选择很有限，他在心里也有数，自己能用哪些魔法，哪些可以稍微擦下边，哪些则根本不能用。
莫雪异样的沉着让他很吃惊，那不是一个新手的举动，伊文突然发现自己轻敌了，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对手非常的强！
到现在为止，莫雪还没有使用过任何的魔法，但是伊文被自己的轻敌束缚住了手脚，如果从一开始就带着心理准备与莫雪战斗的话，是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的，反过来说，变成这种局势后，只用第一级的法术已经完全不够应付了。
荒雷落在了莫雪的身后，光眼也被莫雪适当的无效化了，那两个魔法是打算‘轻轻的让对方受挫’然后胜利的，但是再这样下去，受挫的可就是自己了。
话虽如此，伊文此刻面对的，已经是站在面前的莫雪！
“啧！”伊文咋着舌，再次挥下法杖，必须拉开距离，近距离的战斗对自己压倒性的不利。
‘炎之怒吗，不行，那是两级，一级还有能用的吗？对了——’
那个矮个子已经刹住了脚步，仰起身来，用左掌的掌缘击中了伊文的手腕，然后顺着伊文的手而上，试图夺过法杖。
看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莫雪居然能将那个伊文逼到这种程度，谁也没想到过，那多和简都屏住了呼吸，就连罗格，也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样做就糟糕了！”那多紧张的看向说话的人，是星辰系的索米娅老师，她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那多自己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守护法术！”那多喃喃的说，心底迅速的冷了下去。
正是！
在无咒文状态下的法杖，被外力夺取时自动发动的法术，就是守护法术。
守护法术可以说是法师的最后手段，正因为如此，即使守护法术是个一级以上的法术，也不能算作是伊文的违规。
伊文的法杖爆发出一团明亮的火光，伊文和莫雪都忍不住别开了脸，后者的手臂险些被灼伤，他的应对很迅速，缩手的同时用斗篷包住了手，滚开了好一段距离，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伊文。
伊文的手被灼伤了，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放开法杖，连手势也没有改变。
他已经开始吟诵咒文。
咒文的威力与吟唱咒文的声音大小丝毫没有关系，吟唱的真正目的是矫正自己脑中的咒文，让咒文正确的浮现在脑中并且生效。越是熟练的法师越不需要吟唱，当成长到大法师这样的级别之后，往往连大型的魔法也只低吟出几节咒文就够了，其他的部分全部在自己的心里补全。当然，为了确保施法的正确而完整吟唱咒文的场合也是有的，但那绝不是战斗中。
因此，能够使用默咒的法师在敌人面前完整的吟唱咒文，是不成熟的表现，但是此刻伊文心中充满了胜利感，这样的表现正昭示着他宣告胜利的心情。
‘是的，从前击败的敌人没有一个能让我拥有这样的感觉！’
伊文露出笑容，完成了咒文，而此时莫雪只来得及站起身来。
一道电光！
“唉，可惜了，如果不是伊文做对手的话……”
前排传来老师们的议论，罗格露出了笑容。
没错，在这个学院里，能够和伊文——
“你们，下结论不要太快了。”奈西老师的声音响起，“那个孩子，不战斗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倒下的。”
在场的人里，唯一曾经与莫雪交手过的人就是她了。
罗格从鼻子了哼了一声，他抬头看起，电光的残像已经开始消退，现在圈内的两人却依然面对面的站着。
罗格眯起了双眼，伊文站在原地，没有吟诵咒文，而对面的那个矮个子……右手上正斜举着他之前飞出场外的那把短剑……
“什么？这不可能！”罗格愤然道，周围的人却也陷入同样的惊讶之中。
“难道是召唤咒文？”
“是飞来咒吗？”
“那孩子真的没有学习过魔法课程吗？那魔力得相当强大……”
“该不会是原初魔法吧！”
老师们的议论纷纷中，莫雪开始了突刺，他单手解下了斗篷，拿在左手上，速度比起之前更快了，在短剑回到手上之后，似乎他的动作变得更利落纯熟，也更无所畏惧，伊文侧身又击出了两道电光，一道被莫雪用斗篷挥开，另一道稍稍有些击歪，莫雪连看也没看。这样的施法速度已经是伊文的极限了，他试图躲开莫雪的冲刺，但却没能成功。莫雪没有刹住脚步，而是俯下身子，避开了法杖，重重的用肩膀撞在了伊文的胸口，然后短剑从下至上，画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圆弧。
法杖被削断了。
“干得太好啦！”
远远的传来那多的高喊声，莫雪侧过了头看着那边，露出了笑容，短剑却突然被从手中抽走。
所有人都从看台上看到了这个变故。
伊文挥开了长袍，右手在空气里彷佛抓住了什么，莫雪的短剑一瞬间被从手里抽出来，飞在空气里。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短剑已经作势下击，正在此时，一阵狂风从两人之间呼呼的吹过。
“这次决斗到此结束！伊文，是你输了。”
学院长洪亮的声音在魔法加持下响彻整个对决圈。观看的老师们都醒悟过来。
“那是浮空术与飞来咒的组合吧，哎呀，那个伊文竟然会忘记了这次试手的规矩。”
罗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结果，他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忘记了，那个伊文是绝不会忘记的，只有一种可能，伊文认为自己用一级法术无法打败那个矮个子。
他攥紧了拳头。
‘那个该死的矮个子！我们都小看了他！’
罗格咬了咬牙，他环视着身边为那个少年鼓掌的人群，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阻止他进入法师学院。
但是沮丧也只是一个瞬间罢了，下一个瞬间，罗格低哼了一声。
「但是哟，哑巴，你可得知道，这里可是法师学院，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魔法之土哦。
你想要在这里扎下你那肮脏的根？好吧，今天就算你走运好了。
不过，你能在这里呆多久呢？就凭你那蹩脚的剑术？在魔剑系？咱们走着瞧！」
莫雪看着伊文，后者撇了撇嘴，放下了手，短剑落在了莫雪的身前。
“我可不是输了，只不过是触犯了试手的规矩而已。”伊文用苦涩的口吻说，“如果下一次我们再对阵，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莫雪拾起了短剑，听到伊文的话，他露出了仿若安心一般的笑容。
然后他离开了。
『“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呢？”我思索着，随即又抛开了这个念头，对于自己意料之外的不成熟感到了小小的惊讶。
不远处的罗格耸了耸肩，让我的心情又迅速的低落下去。
是的，即使只是触犯规矩，也是我输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但是，这样紧张刺激的决斗，真的是第一次，我，学到了很多。我将右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看向那个矮个子，两个低年级学徒正在他身边谈笑着。
我转头看向那个观众席的顶端，刚刚那里有一个身影，现在则已经消失不见。』
莫雪三人走在了回宿舍的路上，三个声音在莫雪耳边响个不停，让他不由得有些忧郁。
德伊坐在他的肩膀上，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但是莫雪完全没在听。
与伊文的战斗给了他很大的震动，在进入法师学院之前，遇见的法师都非常的吝啬，一次战斗中绝对不会展露自己全部的实力，在风向不利时立刻退却，像今天这样的战斗还是头一次。
非常的费力，就像被蛛丝缠绕住一样，要决定自己该采取怎样的行动方式很难。走错一步，就输定了。
到底是怎样呢……莫雪思索着，一头撞上道旁的大树。
“喂，难道伊文对你下了混淆咒吗？”那多忍着笑拉着莫雪继续走，后者摸着头，对自己的肩膀怒目而视。
“谁叫你不理我。”德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抱起手转过头。
面对露出疑惑表情的那多和简，莫雪只能展露尴尬的笑容。
‘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多灾多难吧。’莫雪在心里暗暗的叹着气。
三人从鹅毛般的大雪中穿过。
在莫雪与伊文的战斗开始之前就零零散散落下的雪花，现在已经在地面薄薄的覆盖了一层，从空中鸟瞰的话，莱茵城一定已经变成了银白之城吧。
莫雪听着那多与简的拌嘴，看着走廊外纷纷落下的雪花，又想起了前天刚到法师学院的事。
『我迷迷糊糊的在精灵的指引下绕过了好几个大建筑物，印象中好像还穿过了几个很恶心的地方，我试图回想了一下走过的路径，但是越想越觉得困，于是我又放弃了。
拍了拍脸，振作了一下精神，我看向飞在身前的小精灵，她背上的翅膀完全没有振动，飞舞的时候也没有风，到底是怎样飞起来的呢——
不，那样的事情怎么都好，我已经困得没法再思考。
‘你的名字？’我在意念中向她搭话了。
或许是因为她对我说了什么？想不起来了，也懒得去回想。
她似乎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回答我，过了好一会，我们走到一个岔道口。
“……如果你想要知道我的名字，那就拿你的真名来换吧！”她突然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一时之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啊，在说那件事啊。’我对于自己还能想起刚才的那句话而感到有些惊异，‘真名？你拿去吧。’
她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那是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脸上看到过的表情，一瞬间我又变得很困，揉了揉眼睛，突然两个个名字在我心里变得清晰起来。
我眯起了眼睛，试图思考那个名字我在哪听到的，为什么会现在想起来，但是以我现在的思考能力，在我找到答案之前，我自己就放弃了。
‘德伊？’
“嗯？什么事？莫雪。”精灵普通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
她看着我的目光变了。
‘刚才那个骄傲不逊的精灵哪去了？’我这样思考着，被她狠狠的扯了耳朵。
“叫我拿走你的真名的，不是你自己吗！”她一脸悲愤的喊着。因为耳朵的剧痛而稍微清醒的我想了起来。
‘好像是这样没错……’
“不是好像吧！”
‘对不起，我记不太清了……’
“可恶，人类果然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完全无法理解她到底在生什么气，我迟钝的看着面前的两条岔道，她指着右边的那条，气冲冲的说：“走这边去宿舍，你自己去吧！这以后的路程，不用我带也没问题了！虽然我把真名给你了，敢随便召唤的话，我就杀了你！”
我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到底是怎样呢，现在的我也不是太在乎。
之后似乎进入了一个楼道，一副守门盔甲主动带我进去，然后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我扑倒在了某张床上。
现在天塌下来也休想阻止我睡觉。
这是睡着前最后的一个念头，我连对自己说声晚安都来不及，就沉沉睡去
“……真的吗？”
“那个老师口音完全不对啦，真想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个魔法用出来的！”
“难道咒文也有方言？”
“哈哈哈，那个不可能吧……”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视野里仍然是朦胧的一片，我揉着眼睛，听到有人在什么地方交谈着，声音很轻快，然后房门被推开，我与进来的人四目相对，突然整个场面都僵住了。
进来的人是个女孩子。
她突然又退了出去，把门砰的一声带上。
我被刚才的事吓得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我慌张的四处张望，就算我再怎么不谙世事，也知道这不是闹着好玩的。
‘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我懊恼地注意到这个房间完全是女生的格调，装饰品都是粉红色系的，还有些奇怪的动物模样的东西，看起来比原物要奇怪多了，全身都覆盖着不可思议的长毛[iv]。我躺着的床上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现在门外传来的已经不是说笑的声音，而是快速而激烈的争论声，我明知道现状糟糕透了，也实在没有胆量就这样走出去道歉。
会被杀了的，不知为何我有这样的预感。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心里问道。
‘德伊？’
“以倒霉程度来说，你这遭遇已经超越可怕，可以称之为恐怖了。”
声音是从我耳边突然冒出来的，我差点被吓得跌倒。
“魔法守卫的问题吧，到来的并不是命令指定的对象，说起来守卫怎么会连男女都不分？”
德伊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床。
‘我——’
“而且就算你发现了这个错误，也没法更改指令——谁叫你不能说话呢——没关系，呼吸不要这么急促，不要太紧张了，这种程度的小问题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我连忙用艾伦教的呼吸法调整呼吸，与此同时，对面的床上一个女孩坐了起来。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我的努力顿时付诸流水，别说调整呼吸，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个女孩眯着眼睛看着我，目光一片迷茫，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她胸前的被子滑落下来。
我连忙闭起了眼睛。双颊热得发烫。
随后听到扑的一声，我小心的睁开眼睛，她已经倒了下去，气息平稳，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
德伊的心情似乎非常差。她狠狠地拉了拉我的耳朵，小声地说：“清空杂念！否则会被搜寻魔法发现的！”
‘谁会啊！’
“你就想象自己是一把椅子！法师这种东西，只要相信自己不存在，就能让任何人都无法发觉！魔法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我闭上了眼睛。可是心脏不争气得紧，慌慌张张的猛跳个不停。这世界上哪有心跳得这么慌的椅子啊！
半晌，德伊在我耳边用异常轻柔的语气说起话来。
“我是滑过天际的风，是无人路过的门，是笼罩大地的天空，是平坦无波的海洋；
化做云，化做土，化做美梦，化做虚无；
我不存在，我正沉睡——”
睡意袭来，明明刚睡醒，可是身体又开始渐渐失去知觉，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击掌！
我被惊醒过来，慌忙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入眼的并不是那个房间的摆设。
这意思是我已经出来了吗？
“喂，不要出来之后就把我忘记了行不行，帮助你这样的新手进入状态可让我筋疲力尽呢！”
我猛然想起了这个声音，它的主人正坐在我的右肩。虽然她自称筋疲力尽，可是她揶揄起我来依然精力充沛。
‘谢谢……’
“光是谢谢可不够呢，下次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能做到的话……’
“哈哈哈，没事没事，绝对不会超出你的能力范围的。”
我无奈的点头，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宿舍的门口，这里住的是男性学徒，门口守卫的也是一副骑士盔甲。
走过它面前的时候，德伊对它说：“带我们去那多的房间。”
盔甲砰的一声右手抚胸，单膝跪下，似乎是在行礼。
‘它在干嘛？’
“我是高等精灵，它是低等精灵，行个礼而已，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吧。”
‘你这么一说的话那倒也是……’
不过看着那么一大团东西反而向我肩膀上的小小精灵行礼，心理上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随后我和德伊被带到了那多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房间一片凌乱，就像被暴风袭击过。
‘从那多这个人看不出他这么邋遢啊……’
“谁管他，莫雪，你来法师学院，有推荐人吗？”
‘没有的话会很糟糕吗？’
“什么？真的没有吗？”德伊惊奇的问道。
我有些伤脑筋了，在来之前谁知道这种事啊。雪莱和琼娜轮流浮现在我脑海里，但我随后就抛开了这个念头。雪莱是根本不可能的，至于琼娜，我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召唤她。
‘应该算是没有吧。’
“等等。”
德伊的表情让我有些害怕，她一直笑嘻嘻的，可是现在却散发出一种凛然的气势。
“你为什么会认识琼娜？还有，你刚才意念里出现的那个人类是谁？”
‘琼娜是我们家的猫……’
“才不是猫呢！她是远古森林的德鲁伊，她用的人类假名也不是琼娜而是琼斯。虽然经常有人说要她当一辈子猫算了，但那只不过是个玩笑！她可是这一百年间变形法师中难得一见的天才，为什么你会认识她？”
‘这……她是我家的猫，我家在七个月前——’
“用你这种速度要说明到什么时候！”
突然一连串的画面从我眼前飞过，我这一路的历险，与霍拉德的对话，从家里逃出，爸爸对我说话——
‘不要！’
我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不要再偷窥我的记忆了！’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
德伊耷拉着翅膀，漂浮在我额头前方，她担心的看着我，又说了一次。
“莫雪，对不起。”
我深呼吸了几次，站起身来。两腿却还止不住的颤抖，我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不然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没事了，我只是不太经常去回想那些事，突然被翻出来，让我觉得有些难受。’
“我没想到你这个年纪的人类，竟然会经历这么多……”
我以为德伊说这句话是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可是我猜错了。
“我刚才只是看了个大概，经过我是了解了，可是，莫雪，为什么你会来法师学院？”
‘啊？可是，这里不是学魔法的地方吗？’
德伊露出严肃的表情说：“你难道不是在被追杀吗？虽然现在感觉不到追杀你的人的存在，可是你想想，你从圣灵之森脱出，被莱茵从伽莫军中劫走，然后与被通缉的佣兵团穿越莱茵，法师学院还为你打开了大门。或许你觉得自己不显眼，可是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只要有心，一定能查到你的。你接下来要在这里呆上整整五年，谁也不会知道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你。”
‘那我也没有选择，再说，我与琼娜约好了……’
“那个粗枝大叶的家伙，都快一百岁了，还是这么欠考虑。”德伊的语气有些苦涩。
‘德伊，为什么你要为我这么担心呢？’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跟我交换了真名吗？”
我想一想，确实是交换了真名没错，交换真名了之后会怎么样吗？
德伊耷拉下肩膀，沉重的叹了口气。
“真是的，身为一个法师，要对自己的真名更加重视才行啊，交换真名，在精灵来说，是‘一生的誓约’啊。”
‘啊？那是什么意思？’
“才不会告诉你呢！那你的决定呢？即使危险，也要继续留在法师学院吗？”德伊岔开了话题。不过我也不想多问，或许是精灵的暗语什么的吧。
我默然，心里有一种隐隐的刺痛。
‘是的。’
然后我下定了决心。
‘我要复仇，即使耗尽我的一生。’
德伊突然凑近过来，然后我感觉到头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你做什么！’
德伊没有理我，她把扯下的头发绞了起来，编织成一个小巧的环——可是对她的手腕来说，还是有些太大了——戴在了手上，然后环又突然缩小了，变成适合她手腕的大小。
我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她似乎低声说了什么，可是我完全听不见。
然后她抬起头来，对我笑了。
“莫雪，从今天开始，你我的命运，就连在一起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那耀眼的笑容。』
在莫雪到达法师学院后的某一天，某个衣衫褴褛的人也走进了伽莫城的大门。
他晃动着身后束起的长发，站在伽莫的勇士大厅的广场前抬起头仰望天空，伽莫的天空看起来总是雾蒙蒙的，因为魔灵森林就在城后的缘故，森林中的雾气经常飘过来遮住伽莫城的天空。但是今天的天空格外澄清，冬日的天空里，也有著温暖的阳光。
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就连身边的人也听不到。
“我回来了。”
[i]这里伊文使用了法师学院的旧有称呼术师学院，显然，这是自傲。
[ii]伊文在此处使用的是一个初级的电系法术‘电阵’，先召唤法阵，再将法阵中积蓄的魔力转化为电击。特点是威力不大但发动速度极快，是对决中常用的法术。
[iii]这里伊文所使用的是名叫炎之风暴的三级法术，吟诵不完全的缘故仅仅发动到一半，因此莫雪也只能隐约的感觉到气氛的转变。伊文因为不能使用一级以上的咒文，因此采用这种变通的办法，引诱莫雪妄动。
[iv]莫雪没见过毛绒玩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