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隐在云之后,浓墨般的天空渗着隐隐的红色,燥热的晚风中夹杂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气氛。远处,霓虹闪烁,大城市的夜生活依然活色生香着。鬼节?那些灯红酒绿的男女们无所谓的在午夜的街道上放肆的嬉笑着,却不知道,那些他们看不见的来自各个朝代的鬼魂们正肆无忌惮的游荡着,寻找着下一个做替死鬼的倒霉蛋。
人类的狂欢已经在进行中了,而属于百鬼的夜行狂欢才刚刚开始。我夹杂在夜行的鬼怪中,阿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像一件衣裳,把我护在他身边。我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脚背,那些镣铐般的青丝还在,原本白皙的脚现在是乌青乌青的,看上去就瘆人的很,我抬起头,不想再看。
深夜的街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顶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自以为很酷的一手插着兜,一手拎着酒瓶子,眼神空洞的望向前方的那盏路灯。身后那些花痴的小姑娘们全部崇拜的看着他,满眼散发着花痴才有的小桃心。想想我在那个年纪时,也曾迷恋过这样痞里痞气的男孩子,现在想来都是幼稚。
出风头的人,总是会惹来别人的关注,当然,这样得来的关注有好有坏,
一个穿着水蓝色旗袍的女人身姿摇曳的从百鬼夜行的队伍中走了过去,她很美,纤腰长腿,身材的比例恰到好处,脚蹬着一双亮红色的高跟鞋,我只能望见她的侧脸,那双红的似乎能滴的出血的朱唇饱满水润,在朦胧的路灯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唯一的遗憾是这位绝色佳人,她没有影子。但是被美色迷住了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这点呢。
那个年轻人显然是看见她了,确切的说,是她想让他看见她,不然这些寻常人就算瞪破了眼也看不见。
那女子嫣然一笑,勾一勾青葱玉指,年轻人变着了魔般木讷的走了过去。
“今晚第一个倒霉的人。”阿奴嘲讽的一笑,细长的眼在黑夜中闪烁着精光,那小的可怜的瞳仁中映出我不安的脸,这场景甚是诡异。
那个女人双臂勾住了年轻男人的脖子,调皮的一笑,然后吻了上去。年轻男人先是一愣,然后享受般闭上了眼。
只是片刻的功夫,他突然睁开了眼,面色开始发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似乎在奋力挣扎着,两眼暴突,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那个嘴角依然含笑的女鬼的吻。他身后那些花痴的小姑娘们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个人手舞足蹈的背影,不知所措。
也许,以前的我还会上去管管闲事,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愈发的了解到,这世间有许多事都是我无力左右的,是命运的力量太强大了,我自己也只是其中一个小小人物,连自己的人生如何才能变得安稳都还没找到答案呢,怎么帮别人?是我变得冷漠了吗?不是,只是突然意识到了,我其实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去帮谁,就像梅男子说的,这些都是命,旁人干预不了的命运。
“我们怎么才能到青山?”我低声问。
“自然会有人引着我们去。”阿奴说:“你仔细闻这风的味道。”
今夜的风,有些不寻常。
风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香味,像庙里烧香的那种味道。那些淡淡的轻烟在风中若隐若现,勾着那些鬼怪们在往同一个方向前去。
“咣当”一声,刚才那个年轻人直直的坠倒在地,躺在地上,脸色铁青,看样子已经没了神智了,吓得身后的女孩子们惊叫连连。那女鬼用手指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唇,然后眼波流转着走回了队伍里。
“要是搁以前,一出鬼门关,一个个早就都没影了,哪会像现在这样,看似杂乱,其实都在朝一个方向走。”阿奴说。
渐渐,路上的灯越来越少。后来,只有淡淡的月光作伴。脱离了刚刚的城市中心的人声鼎沸和五彩霓虹,愈发显得现在的死寂是如此的不寻常。
山的轮廓在漆黑的夜色中显现出来。
风中的香气愈发的浓重,如同无形的指路灯,指引着这些孤魂野鬼走向青山。
百鬼夜游行,煞气深重,惹得那些藏在石缝中,树林里的山魅精怪们纷纷骚动起来,四处逃窜。
终于在一个转弯之后,四周亮起了一长排的蓝色灯笼,幽蓝的光在黑夜中鬼魅至极,直直通向那座雄伟威严的大宅。“梁氏祠堂”四个大字端端正正悬在正门口,每一笔都苍劲有力。
刹那间,两排蓝色灯火全部熄灭。
黑暗中我和阿奴被后面的鬼推着向前蠕动着。我紧紧抓住阿奴冰凉的手,一片死寂中,我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那么不安,那么慌张。一切都被未知打乱了节奏。我以为我能镇定,可是在即将面对的前一秒,我还是心慌了。
他也在那里面不是吗?
“阿笙,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你可能会哭,但是我们要一起走。”当初那个在我耳边说句话的人如今已经选择了离开,而我却还是想见他最后一次。
有些话还没有说清楚。女人都是如此奇怪的生物,非要亲耳听到那些残忍的话才会死心。
祠堂里的人全部都神情肃穆的站着,正前面几个人正一动不动的跪坐在一排排祠牌之下,那些跳跃着的烛火映着野衾那张阴沉的脸。他正坐在屋子里的一角,从梁上垂下来的红纱被风吹动,让我看不清他神秘莫测的表情,他一只手里拈着一串翠绿的珠子,来回转动把玩着,发出哗哗的珠翠相碰的声音,成了这大堂里唯一的声响。
除此之外,一切安静的可怕。
我躲在阿奴的臂弯里,他长长的头发完全遮住了我,也掩盖住了我的气味,因此混在鬼怪里,并没有人发现。
终于,看见他了。
那道清俊的身影就立在人群的一侧,同样,面无表情。那双我曾无比熟悉、看过无数次的眼眸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陌生,他眼眸中流转的光从不是我能了解的。
梅男子穿着一身白衣,仙风道骨般立在同样穿素白色衣服的梁黛柔身边,只是脸上神情莫测。我皱着眉,不再看他。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你说未来的路很难走是真的,你说我会哭也是真的,可是你没有陪我啊。
“铛铛铛”野衾手里的珠子突然一下断了,他站起身来,冲着跪在祠堂里的梁远征冷声道:“来了!”
就在此时,祠堂那道厚重的大门一下子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