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在古董店里的最后一场戏都拍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人群散了,整座房子空荡荡的,回归了喧嚣之后的寂静。
我强忍着倦意把这里草草打扫了一下,就上了楼,一头倒在床上感叹道:“还是自己的床睡着舒服啊!”
窗外夜色静谧,我酣睡得正香。
眼前闪过古代的亭楼阁宇,是梦,那个电影般的梦。
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在街上前行着,锣鼓喧天引来许多百姓前来看热闹,大红色的轿子被稳稳的抬着,缓缓前进。
轿子里娇艳美丽的新娘一双美眸被红布遮住,眼里悄悄溢满了泪水。
“红萱!”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齐燊奋不顾身的冲到轿前,张开手拦住了队伍,所有人都对这始料未及的事情给惊住了,皇上指的亲事也敢来胡搅蛮缠,简直是不要命了!
齐燊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眼含泪盯着那个坐着他心爱之人的轿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红萱,你可还记得你说的那个誓言?你说,你这一生定当永不负我齐燊,若违背此约,便生生世世不入轮回之道,可是现在呢?”
红萱几次想要掀开轿帘,可是都是忍住了,因为如果她现在去与齐燊相见只会让事态更扩大,明日一早整座汴梁城就会传遍了劫亲的丑闻,那时她娘家的颜面何在?
对不起,齐燊,红萱的柳眉紧紧皱着,眼泪终究还是哭花了新娘妆。
齐燊知道自己这一来便是找死的,只是有些话他现在不说以后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苍天在上,神明作证,我齐燊死后,愿在眼角留一颗朱砂泪痣,红萱,你不是说死后要来寻我吗?就凭着这个记号吧。”
身后的几个壮汉把齐燊拖走了,齐燊神情落寞的毫无反抗之意。
对于一场盛大的皇家级别的婚礼来说,这只是个小意外。锣鼓喧天的迎亲队伍继续前进着,百姓们继续看着热闹,红萱擦干了眼泪继续心痛着。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痴情男子在一条偏僻的巷尾处,直接被人打得肝胆破裂而死。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划过人们所说的泪痣的位置。
这一觉,我睡了十几个小时,等我醒来的时候,梅男子和阿彪正坐在楼下看电视,梅男子跟狐狸一样都是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他干嘛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天大的事塌下来都满不在乎一样。
“阿彪,你不是不爱看电视吗?”我问道。
阿彪指着电视里播的新闻:“出大事了!”
“本台报道,当红女星李暮雪今早凌晨在家中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身亡,年仅23岁,据其家人说李暮雪一直有睡前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有娱乐圈人士猜测是由于压力过大……”
李暮雪,死了?
跟昨天我在她身后看到的那个诡异的人影有关系吗?一个昨天还在拍戏,还想着怎么接近李玄玉的女人怎么会突然自杀呢,任谁都想不明白,她年轻又正值当红时期,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梅男子这个古怪的连续的梦。梅男子听后,竟然破天荒的沉默了,他微微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阿笙,你真的以为那只是你在做梦吗?”半晌,梅男子抬起头,一双桃花眼认真的看着我。
“什么意思?”
“说的更准确一点,是你眼前看到的画面。”梅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前你只能在特定的地点看到在那个地点所发生过的画面,而现在你已经掌握可以直接看到过去的能力,不再受地点的限制。”
“我已经这么厉害了吗?”我惊奇的看着他,梅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还记得那次你在江丞家里眼睛血红血红的吗?这些都说明了一件事,就是你的灵力正在不知不觉中增长。”
“我什么也没做,灵力怎么会增长?”
“因为你身上流着巫灵祖先的血,即使不有心培养,拥有灵力也不足为奇。”梅男子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阳光照在他身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看来你外婆为你想好的路都白费了,她低估了血脉的巨大力量。阿笙,你注定会是个不平凡的人。”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的表情,这几句话弄得我云里雾里的。
梅男子转过身,阳光映得他的瞳孔发棕黄色,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一瞬间,恍惚中我觉得他身上有光,那种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光。
“阿笙?”他唤道。
“啊?”我回过神来,梅男子正笑着看着我。
“不要盯着我看了。”
“我只是在想事情走神了,你说那个玉佩是不是跟我的梦有关系。”我脸一红,赶紧转移了话题。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去找到那个眼角有一颗朱砂泪痣的人。”梅男子说道。
“你说,李玄玉?”唯一跟这件事扯上关系而且眼角有红色泪痣的人就只有他了。
梅男子点了点头。
等闻人羽带着我们到李玄玉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路上闻人羽一直在很奇怪:“阿笙,你们为什么要去李导演家?是不是这次死的人都跟那种东西有关系?”
闻人羽自从经历过了弟弟闻人凌多年寄生在他身上的事件之后,一直深信不疑的相信着这世上是有很多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它们诡异却是真实的,当然,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会相信。
“要先去看看才知道。”梅男子接过话。
“你也看得见吗?”闻人羽试探的问道。
梅男子笑笑,没有言语,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闻人羽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里面似乎有瓶子滚动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却听不真切。
“李导演,你在吗?”闻人羽大声的喊着。
梅男子皱了皱眉,和闻人羽交换了一个眼色。
就在梅男子准备用暴力破门而入的时候,门开了,一张憔悴苍白的面容出现在门后,满身的酒味,真难想象那个在电视里光彩照人、眼睛里会闪光的男人此刻会这么狼狈。
他估计是嫌我们吵,才来开门的。
开了门,李玄玉一眼都没看我们,又继续走回房,“咣当”一声坐在了地上,懒散的靠在沙发上,周围全是横七竖八的酒瓶子,像个没有灵魂的人一样,眼里全是毫无神采的绝望。
我左右张望了一遍,一点阴气都没有感受到,比我家还要干净。
“是真的,是真的。”李玄玉喃喃自语着,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什么是真的?”闻人羽走近了一点。
李玄玉从下向上看着闻人羽,那种注视的角度很奇怪,头没有抬起来,只是眼睛在向上看人,以至于有点像翻白眼,那双丹凤眼用力的瞪着,眼球周围都是红血丝。
闻人羽抿抿嘴,避开了他诡异的目光。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梦吗?”李玄玉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自嘲道:“你知道吗?它竟然是真的!我的梦竟然是真的!”
说完他像疯了一般大笑着,像是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只是被逗笑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我们皆是面色凝重的看着李玄玉。
“他的梦是什么?”我转头问闻人羽。
闻人羽眯了一下眼睛,从李玄玉那张巨大的桌子上一堆杂物中拎出了一个布满了水渍的剧本。梅男子接过它,修长的手指随意的翻着。
“导演说,他总是在做一个很诡异的梦,一个美丽的古代女人不断的出现,她在梦里缠着他,那个女人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红萱。”我接口道。
闻人羽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1993年夏天,电影里的小男孩被父母带着去了一个灵媒家。”梅男子放下剧本,随手一扔,那厚厚的一叠纸划出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在桌子的正中央。
“是的,剧本里这个灵媒收下了那块男主自幼佩戴的玉佩,并且与一直纠缠他的女鬼签订了一个契约。”闻人羽说道。
梅男子听完他的话又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个看不清的情绪:“阿笙,那个灵媒应该就是你外婆,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玉佩会出现在古董店里了。”
说完,梅男子朝一直在走神的李玄玉走过去,俯下身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我问你,那份契约在哪里?”
李玄玉一听见“契约”,立刻警惕的看着梅男子,眼角下那颗朱砂泪痣的颜色似乎更加鲜艳了,像猩红的血色。
“契约在哪里?”梅男子不客气的拎起他的衣领,眼睛却是在笑着的,眉眼弯弯的,带着危险的气息。
李玄玉向后微微仰着头,以一种挑衅的目光跟梅男子对视着,不发一语。
梅男子眼波一转,松开了他的衣襟,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玄玉,微微勾起嘴角:“既然前世的记忆都回来了,我想你应该是爱着她的吧。”
李玄玉突然站起来,一个酒瓶子从他身上落下,砸到地上哐当作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女人可能过了今天就烟消云散了,除非你告诉我那份契约书在哪儿,兴许她还有救。”梅男子扬起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现在着急的人已经变成李玄玉。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两个男人之间进行着,无非比的就是谁更在乎,谁更沉不住气,而看似冷酷的李玄玉却输了。
“契约在当年装玉佩的木盒底部的暗层里。”李玄玉看着梅男子,斜阳从落地窗出照进来,映在他如玉的脸上,带着憔悴的美:“你是说,红萱会消失吗?”
梅男子已经拉着我走到了房门口,回过头说道:“红萱是被人利用了。如果我能救,一定会救。”
赶到古董店的时候,太阳的余晖映在一片潮红色的晚霞中,我们直奔二楼我的房间。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暗层。”我看着梅男子灵巧的手在厚重的盒子上拨弄着说道。
“咔嚓”一声,盒子底部的暗层被推出来了,一张透着墨迹的纸藏在里面,梅男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抠出来,那是一张被岁月侵蚀得泛黄薄脆的纸,但上面清晰写着的约定却是永久生效的。
“这是青宣纸,专门用来书写与鬼怪的契约,一旦落笔,任谁也不能违约否则魂飞魄灭,这就是生死之契。”梅男子把那张平放在桌子上。
“吾乔氏传人今日与鬼女红萱约定,红萱不再纠缠李玄玉,期限为二十年。以吾乔氏生魂石作为约定之物,期满之后归为红萱——一九九三年阴历六月初四”
外婆的字迹出现在落满岁月尘埃的青宣纸上,看见这熟悉的笔迹仿佛能看到她慈祥的笑貌,她握着我的小手一横一捺的教我书法,她用手遮住我的眼睛告诉我如果看见害怕的东西就要闭上眼睛……
可惜故人已不在了。
“阿笙?”梅男子唤我。
我抬起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落在桌子上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在我心上。
“唉,怎么这么爱哭呢?”梅男子叹了一口气:“别哭了,你哭起来一点都不美,丑死了!”
“你刚刚要说什么?”我擦了擦眼泪,看着他。
梅男子用手指着那份契约说:“现如今这生魂石世上已经没有了,独剩你外婆这一份了,阿笙,你知道生魂石的力量吗?它强大到可以让一个死去多年的灵魂重新拥有肉体,也就是人们说的“起死回生”。这样重要的东西,你外婆竟然为了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就给了出去,阿笙,你真的跟你外婆很像,一样善良。”
他接着说道:“可是,想得到它的人一直很多,而且世上就这独一个了,怎么可能会轻易落到红萱手里?这几个月鬼王一直在派人打探生魂石的下落,还记得那个被雪女杀死的落羽吗?”
落羽,我当然记得,那个假扮成酒吧的调酒师,就是他差点掐死了我,最后被雪女活活挖出了心脏:“这么说,鬼王要生魂石来救落羽?”
梅男子点点头:“这份契约既然书写在青宣纸上,就意味着所有妖魔鬼怪都要遵守,所以鬼王想要得到生魂石就只有吞噬掉红萱。今夜子时便是约满之日,到时必然会出现一场杀戮,胜负已定的战争。”
“那红萱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吗?”我急切的问道,鬼王和落羽都是心狠手辣的,这种掌控生死的东西不能落到他们手上。
梅男子笑了笑:“除非,有我帮她。生魂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包括我。”
“怎么帮?鬼王那么厉害?”我担心的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梅男子又跟我卖关子,说话说一半很有好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