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驻军地)
与赫梯一役后,晨心沉睡了两天两夜,由于之前都没能好好睡觉,士兵们也不忍叫醒她。
拉美西斯率领大军与摩西会合,士兵们欢呼王子的到来。尽管将士们刻意压低了声响,晨心似乎还是被喧闹声骚扰到,在睡梦中不耐烦地轻哼几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沉眠。
拉美西斯跳下马,迫不及待地打听晨心的情况:“晨心在哪里?”
摩西微笑着指指不远处的建筑物:“这十几天来晨心小姐夜不能寐,现在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两天来军营上下一直很安静,自然也不能热烈欢迎您,请多包涵了王子陛下。”
拉美西斯笑着往摩西胸口捶去一拳,奔向晨心休息的房间。
见到拉美西斯,守在门口的乌诺正欲下跪行礼,拉美西斯做手势示意他不用跪,保持沉默就行。
径直走到晨心的床边,纯真的睡脸好似尼罗河含苞待放的白莲,这容颜的主人真的歼灭了数千骁勇善战的赫梯人?
拉美西斯怜爱地轻抚她如玉的雪肤:“晨心,你正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轻踩枯枝残叶,银发少女高高在上,冷冷观望山涧里发出绝望呼声的士兵变成冰冷尸体的过程。
晨心慌张地在尸横遍野的涧道上奔跑,想逃离那个邪魅的自己,盲目寻找着出路,却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尽的黑暗,没有光明没有出口……
死不瞑目的面容,鲜血淋漓的尸体,所到之处,映入眼帘的,无一不是对比鲜明的红黑两色……
“我诅咒你,你不会幸福……因为你没有幸福的资格……”
“好好看看自己手中的血,你的一生都不会得到宁静……”
“记住你犯下的罪,你的灵魂将永不得安息。”
惨叫声、诅咒声不绝于耳,紧闭双目,死命捂住耳朵,呼救、撕杀还是不断冲击她的耳膜,恐惧一点点侵蚀她的思想。
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放下手,睁开双眸,白皙的肌肤,柔顺的银白发丝,黑色的衣服,藏青色的裤子,无一例外都染上腥红温热的血,因为她……是凶手。
“妈妈……妈妈……如果,妈妈可以解脱的话……”听到稚嫩的童音,倏然转身,泪流满面的女子死死掐住小女孩细嫩的脖子,水果刀在灯光下闪烁寒光,刀刃沾染的血迹分外眩目。
来不及喘息,身后传出的呼救声又引她侧目,小女孩蹲下身子,木讷地为尸体合上圆睁的双眼……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可任这雨水如何冲刷,也洗不去鲜明的血渍……
怔怔凝视眼前熟悉的一幕渐渐消失,兀立在尸堆间,深邃的黑眸散发无神的眸光,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欣喜……如同断线的傀儡娃娃……
抽出腰间佩刀割开手腕上的血管,尽情感受温热的液体离开身体的寒凉,这是仅剩的最后的感情,它的名字……叫绝望。
强有力的双臂从后面紧紧环抱她染血的身体,暖暖的体温驱散体内刺骨的寒冷,那分外清朗的声音如同一道微微的光芒注入她空洞的双眸,渲染上生命的色彩:“我要你成为埃及百姓不可置疑的存在,然后娶你为妻,我唯一的王后。”
晨心的额际沁出一层冷汗,拉美西斯伸手为她拭去,床上的人儿却忽然惊醒,坐起身猛地挥开他的手,投向拉美西斯的眼神充斥莫名的惊恐。
捂住快要炸裂的头,晨心的表情非常痛苦。为什么会梦见这些?一直以来都被噩梦缠绕,却从没像现在一样……害怕。是因为与赫梯一战勾起了尘封的血腥过往吗?梦中的声音是属于谁的?那份温暖是属于谁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均匀的呼吸,慌乱的眼神,一时之间,晨心难以调整出清新的笑容。
“你没事吧?”虽然不知道晨心做了什么梦,但拉美西斯可以确定,绝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梦。
跳下床,晨心绽放微笑以感谢拉美西斯的关心:“王子,原来你已经到了。那就好,军队交还给你,打仗还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你刚才做了什么梦?”霸道地不容许晨心转移话题。
“没什么。”淡淡答完,打开大门
拉美西斯的声音在晨心身后响起:“我已经禀报父王,是夜心如何教你大败赫梯。”
晨心淡然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们的冥神奥西里斯能记住这都是姐姐的功劳,可不关我什么事。”
面对预料外的反应,拉美西斯有些不自在,:“你真的愿意将功劳如此轻易地让给别人?”
“功劳?”涧道上堆积的尸体在晨心脑海中闪过,神情骤变,“是指我坑杀数千赫梯人吗?”
“当然。”
拉美西斯话音刚落,晨心哈哈大笑:“行啊,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尽全力帮助你。”
“没问题。”
晨心敛笑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告诉我,我立了什么功?埃及与赫梯的战争并不是侵略和反侵略,不过是为掌管叙利亚地区的争夺战而已,不过是强国相互挑战对方的霸权而已。”
“因为我的关系,数千赫梯人死在战场上,他们是人,与你们一般流着鲜红温热的血,与你们一般有着喜怒哀乐,与你们一般会痛会哭会笑。他们家中有要侍养的父母,膝下有要抚育的儿女。现在,他们死了,失去了生命,被我剥夺生的权利。”
“现在,赫梯有成千的年老父母在恸哭失去儿子,有上万的幼小子女在寻找父亲,对了,还有必须承担丈夫所遗留的一切责任的新寡。我的功劳就建立在这些高高堆积的尸首上,战争女神的显赫通过这些痛彻心扉的哀哭传遍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这是什么样的功劳?为了自保的杀戮?”
透过晨心自得阴冷的笑容,呼救声清楚地传到拉美西斯心底,他仿佛感受到晨心内心痛苦的挣扎,还有泣血的哭涕。她在求救,在向自己求救,她渴望有人带她走出迷茫深渊。
“我可以给你答案,跟我来。”
不等晨心拒绝,拉美西斯拽住她的手腕来到营地,将士们见是王子和晨心,仓皇下跪。
拉美西斯放开晨心的手,推她上前,让她仔细看清那些感激的面容。
“他们还活着,由于你的关系。尼罗河不会传来悲戚的哭声,他们将回到家人身边,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儿女,他们的妻子会感谢埃及诸神,因为你救了他们,因为你让他们活了下来,因为你保护了他们的生命。”
看看拉美西斯,又看看埃及士兵,恍惚地拖着沉重步伐来到将士们中间,弯下腰,指尖滑过一张张带着温度的脸庞。
弓兵队长阿努普斗胆抬起头,对上晨心迷惑的眼:“晨心小姐,是您救了我们,为了您,我们愿意付出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
直起身子,回来环视无数双友善的眼神,那些眼睛都带着生命气息,晨心颤抖的手轻抚过阿努普的脸庞:“是啊……你们还活着,都还活着……”
士兵们被晨心莫名的举动弄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乌诺默默凝视抖瑟的晨心:“我以为晨心小姐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却忽略了她也不过是个女孩,脆弱的女孩子……”
颤抖的身体被拥入温暖的臂弯,微微一怔,这感觉……与梦中的怀抱竟然是如此的相似。耳边传来拉美西斯低哑磁性的嗓音:“你救了我的子民,谢谢你,晨心。”
无意中触摸到腕上的手链,晨心低下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