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高高的大门,吊着两红色的灯笼,灯笼上张贴者张金色的大字“寿”。红灯笼衬着金字,喜气洋洋。
这一天的林府有些热闹,门庭若市。这一天是林老太爷七十岁的寿辰。
林府的后院中,搭起了高台,高台上演着出折子戏,《孔雀东南飞》。
唱戏的戏班子叫做满庭芳,帝都最火的梨园。林府使了重金,又拖了关系,才给请到丁平。
这一会,正演到刘兰芝惜别焦仲卿。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记。弦声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无归期。”
扮刘兰芝的悲旦唱道,这唱腔细腻婉转却又深情意浓,直教人听得愁肠百转。
林婉儿正坐在台下,穿了件粉色的衣裙。恰好听到句“怨郎此去无归去”,这一句真唱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望了眼院门口的陆岐,无比幽怨。
陆岐正站在院门口,一棵柳树下,他也在听戏。也不知道谁选的折子,喜庆的寿宴,却唱这种夫妻别离的曲目。
陆岐也注意到了林婉儿的目光,然后他又看到林婉儿从身上取出块碎布。
陆岐认得这块布。
林婉儿又变锝有些得意,她高高举起了手,又挥了挥手上的碎布。这是做给陆岐看的。然后林婉儿从椅子上立起身,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她没有再去看陆岐,但她知道陆岐一定会跟上来。
。。。。。。
还是一样的闺房,还是一样的罗汉床。
林婉儿坐在床边上,晃着双脚,惬意如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本就是个小女孩,却并非无忧无虑。
“一,二。。。”林婉儿的口中轻轻的数着数,当她数到“十”的时候,闺房的门开了,陆岐走了进来。
站在门口的陆岐睇了坐在床上的林婉儿一眼,她的脸有些红扑扑的,应该是偷喝了些酒。
坐在床上的林婉儿也在瞅着陆岐,脸上似笑非笑:“把门关上。”
这样的语气像是在命令,陆岐还是关上了门。
“门栓。”
陆岐有些犹豫,但还是依言插上了门栓。
“他怎么还在?”林婉儿气鼓鼓的问道,这个样子才应该是真实的她。
“他”可以指代很多人,除了这房间里的两个人,“他”可以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陆岐知道林婉儿说的是谁,刘爽。
陆岐没有回答林婉儿这个问题,他告诉了林婉儿另一个事实:“他是个女的。”
陆岐的回答呛到了林婉儿,她有些难以接受,一个男人突然变成一个女人,确实会教人吃惊不已。
只一会,林婉儿又笑了,弯着眉笑了。她一下蹦下了床,又在房间里跳了起来,又蹦又跳。刘爽变成了女人,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做她的未婚夫。所以林婉儿笑颜逐开。
快乐就是这样种东西,能从一个人传递给另一个人。陆岐也笑了,展颜而笑。他退了一步,拨开门栓,正要从闺房退出去。
林婉儿喊住了陆岐,她的脸又变锝有些晕红,“你”。林婉儿有些支支吾吾:“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女人的?”
陆岐觉着有些有趣,从林婉儿的神态她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千金似乎有些想岔了。但他并不想解释,这样有趣的事并不是常有的。
“你猜?”他最后说了句,然后走出了闺房。
猜?猜什么?林婉儿托着下巴坐到梳妆台前。她的脸上泛着桃红,似乎有些羞涩,又似乎有些懊恼。
“混蛋”她咬着嘴唇说,只不知她这个“混蛋”指的是某事,还是某人。
。。。。。。
陆岐从林婉儿的房中退了出来,只走了两步,却看到雁青羽也到了林婉儿的小院。
他有些诧异,陆岐知道雁青羽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不明白雁青羽来找林婉儿做什么。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前院陪着林老太爷才对。
雁青羽似乎看出陆岐心中的疑问:“我是来找你的。”
陆岐却是更加诧异了,找他却来林婉儿的小院。
雁青羽并没有解释,她接着说道:“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林婉儿的小院中种着棵很大的桑树,枝叶散开,遮着小院,像是把大伞。桑树的树干上,趴着只肥猫,缩成个球似的打着盹,慵懒极了。
桑树的下方,有张圆石桌子,陆岐与雁青羽相对而坐。
陆岐问道:“什么事?”
雁青羽说道:“林家是不是?”
“不是。”她这话没有说完就被陆岐打断了,事实上当雁青羽说出“林家”两个字后陆岐就回答她了:“你自己带来的信,你自己看了吧?”陆岐反问了句。
雁青羽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另一件事的消息可靠吗?”陆岐指的是昨夜雁青羽说的血骷髅一事。
雁青羽有点了点头,她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
“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雁青羽终于开口问道。
“时间不对,晚了八年。”陆岐摸着自己挺拔的鼻梁说,熟悉他的人一定清楚,当陆岐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是他陷入沉思的时候。
“早和晚,有什么区别?”雁青羽问道。
陆岐没有答她。因为这次,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思索,可是能给他的线索少之又少。这是团乱麻。
“林家与皇室有没有什么关系?”陆岐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雁青羽也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让她始料未及。雁青羽不明白陆岐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他的脑中就像跑着驾飞快的马车,思维跳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这不像是正常人的思维,倒是比较像她以前见过的几个疯癫之人。
事实上,她确实已经开始怀疑。雁青羽用凤目扫了眼陆岐,这个男人浑身透着古怪与神秘。她忽然有些头痛,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选择这样一个人合作,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
她很想拂袖离去,对面这个男人不但有着身臭毛病,脑子看起来也不太好使。最后却还是坐了下来。
很多年以后,当她在回忆起这棵桑树下所发生的一切时,雁青羽意识到这或许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次决定。只不过连她自己都淡忘了,当时是什么让她选择了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