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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严的眼神已经黯淡到了极点。
不是意识被信息流冲击后导致的蒙昧与茫然,而像是一颗青草失去了大量生机与活力后的惨淡。
当那拳头带着前所未见的火光砸过来时,他却是轻描淡写地五指一张,便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就如凡人的肉拳,砸在了一堵结实的厚墙上。
拳头的力气再怎么大,也不可能砸破这钢筋混凝土的质地。
于是拳风骤遏。
甚至烟尘未起,湍流不见,爆鸣也不闻。
火焰将熄。
“与你一战,几乎耗尽了我的一切底蕴。”闾严抬起了耷拉的脑袋,然后浅浅笑,“既已耗尽一切,你又怎可能再赢?”
“与我一同去死吧。”
颓然而无力的话语。
凄然而自信,故也漠然地笑。
乙看见他是这副神态,没来由地身心俱寒,然后惊怒如狂,大吼:“给我滚开!!!”
眦角一次次地隆起,就如地震山崩。可以想见,他内心的惊骇到底是有多么的浓烈,以致居然控制不住情绪的表达,显露为了最直白的表象。
一阵炸响响在了耳旁。
犹如闷雷闯进了屋窗。
却不管乙的挣扎如何激烈,拳头被闾严的五根手指捏着,就是纹丝不动,难退亦难进。纵然气爆频频,灵潮汹汹,衣袂猎猎而舞,闾严也始终不改那惨酷的笑,似乎不拉上这位同伴去往地狱,他便会死不瞑目一样。于是死也不放手。
“我说了,你还是与我一同去死吧。”闾严疲惫地笑着。
笑语一停,四周的空气瞬间归于掌控,其左手五指则是缓缓转动了起来,连带乙的整只右臂、整个身体的骨头,都开始了嘎嘎作响,产生了明显的形变。每一根骨头都在错位,每一截肌肉都在崩碎,痛得乙摧心断肠,五官扭曲,偏偏他还逃不了!
“要死也是你去死,休想拉上我!!!”整张脸都充血似的通红了起来,乙竟顿时就是一声咆哮,斩断了闾严燃烧命寿的进度。
“轰!”
“轰!”
“轰轰轰轰……”
耳边骤然响起了涡轮启动的巨大轰鸣声。
却是乙拳头表面那层液态的电晕,猛地鼓噪了起来,宛如水已沸腾!
浩瀚的信息流涌作激湍,闾严的神情一窒,竟是双眸圆睁!远处则有无穷无尽的暗影同时闪现,包裹住了数不清数目的海量书籍,连绵成片地消失了去!
“哼!不知死活!”乙一声狞笑,充斥着冷蔑。却不料他正准备脱身而出,并欲施以反击之时,竟又是神色一变。
——闾严一时间居然是爆发出了强大的意志力,对信息流的冲击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抗。
“为何总要我一遍遍重复呢?既然我已说过了,那么不管你信不信,今天咱俩都得死。”闾严撑了撑沉重的眼皮,艰难地发笑。
周遭密布的障壁碎片,则是猛然间开始了高速旋转,成了一场刀片风暴,闪烁起了无尽的寒光!
密密麻麻的障力管道,则是因之延展、拉长、变细、扭动,最终成了一条条看得见形状的透明丝线,然后一步步地收紧、卷绕,将闾严与乙困在了正中央!即将活生生地绞死!
空气中所有的物质微粒都听命行事,压迫起了这一方空间。这一小块地域上的大气压,因此开始了火速攀升,于是周边地域的大气压,则与此形成差强,引动了猛烈的风暴!飞沙走石,呼呼作响!
吱吱乱叫的暗影虫潮亦被狂风席卷,化为了一场暗色的龙卷风,却始终只能依附在外围,无法冲入障壁层。
一霎间,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恍如末世景。
纯由影子所化的虫群为何进不来?
明明能够虚实转化的影子为何破不开障壁?
大地之力怎么会被提取精粹,甚至离开大地而存在?
空气之力终究还是利用的空气微粒,为何又能形成如此强大的封锁压迫?凭什么又可以被夺走全部的掌控权?
维度!
是维度!
维度形成了断层,不再连续,所以援兵进不来,突围也出不去!
这不再是第六维度概念上的单一的空气属性,也不是前五个维度单一的大地属性,而是纯粹的“维度”一词的定义,被其破解、领悟并运用,进而所产生的新的攻击方式!
……乙越想越是惊怖。
惊其颖悟,怖其凶威。
仓皇中,只能是蓦然一声吼,不顾一切,倾其所有,激发了一直试图隐藏的某种力量:“我的生死,可由不得你!”
声嘶力竭的吼声中,伴随着刺啦一声裂响。
重重黑幕被一根金线撕了开来,破出了一个窄缝。
然后窄缝不见扩张,乙整个人却就已经不见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此间再度响起了一阵痛苦而低沉的咳嗽声,然后风幕、刀幕、虫幕,便也瞬时寂灭了下来,不复凶残。
闾严的眼皮几乎都要打不开了,只欲沉沉睡去。脑袋也想要耷拉下去,让目光坠地。狂风乍止,他却又竭力抬起了他的头颅,望向了对面卖相凄惨而狼狈的那道人影。
“都说了很多遍了,你一定会死,为什么不信呢?”他像个教训后辈的老人一般说道。眼神灰败,却又哀怜、悲悯,浑身上下都已弥漫起了浓厚的死气。
乙站在不远处,则是满眼的不敢置信,瞪大了一双眸子。
——他确实脱身了出来,手段奇诡而突兀,却在那一刹那,闾严也在他身上创出致命的伤势,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眉间闪现的金线渐渐淡化了,像是一只竖瞳闭上了眼。
他呆愣愣地低下了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身体上却尽是一个个硕大的窟窿,前后贯穿,数去不下五十,都在流血,染红了地面。
颈部的大动脉、心口、太阳穴、脐下、檀中、两肺、肾脏、腰椎……只要是能够产生致命性出血的部位,只要是涉关要害的地方,皆是一副被三棱军刺扎穿了的模样,血流难止。
“你……你……”他开始喘不过气了,嘴里也在不断地冒出血来,口齿不清:
“不该啊……不应该啊……咳咳咳……不可能啊……”
“明明……明明只要再有三次就够了……”
“为什么……咕哝……这一次……”
眼珠子越瞪越凸出,始终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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