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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巴掌恰好拍在伤口上,顿时拍得闾严是呲牙咧嘴了起来。
荥空却对那手上刚沾的血,直接是见也不见,视若无睹,哭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梨花带雨。
奎驽的唇角抽了一抽,死死地绷住了脸。
葵司则“噗嗤”一声,立时就笑了出来。
闾严见此,则当即就是一声怒哼,帮葵司又把笑给憋了回去。
“怎么我看那莒易、黑崛、官红子、周桐他们全都是泉海境,却有师侄与师叔之分?”见葵司咳了咳,再次摆出了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模样,闾严忽然眼珠子一转,便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依旧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葵司听完便解释道:“这一片广大的地域,均是贫瘠之地,天地灵能匮乏,并不足以让所有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原先只是开启本我轮需要‘勤耘丹’,以打破那层固结的瓶颈。现在却连泉海中期到后期,都成了一个巨大的阻碍。不依靠外力之助,无数人都只能老死中期,永不得寸进。约千年之前,有一位药师发明了‘小勤耘丹’,至此才让他们有了希望。”
“只是此丹虽不比‘勤耘丹’,却也同样珍贵异常。以其药材之罕见,集一宗一派之力,百年也不过是能开炉几次而已,且至多不超二十粒。服之便让人增寿一百,并破开泉海第三脉。”
“如此修行,又岂止是艰难?多修行了几十,乃至近百年,他们叫上一声师叔师伯,又岂非正理?”
“原来如此。”闾严点了点头。
心里却忖道,这一片土地上的生存之艰难,确实是让人心情沉重,不得不凛然以对。不但百兽狂躁,妖性凶蛮,便连在人类自己内部,也多是弱肉强食,遵循着残酷的丛林法则。
那周桐、折姓文士与官红子三人,显然都是长辈一级的,修为差不多均是泉海后期。其中又以周桐最是让他看不透,总让他感觉有点危险。本身的灵压也若隐若现,虚虚实实,似在泉海极限,更像是踏过了半步,加之此人心思阴沉,他却是不可不慎。
为荥空三人出风头,顺道大放厥词,回击他们之前的折辱与讥讽,一半真是为了出气,另一半也是为了掩饰和伪装。毕竟压不住报复心的人,总是好对付一些的。血气方刚的青年形象,或多或少,应该能为他覆盖一点保护色。
……念头很多。
但这些念头还没转完,四人的下山路,便就蓦然止在了中途。
山路的另一头,来了三个人——葵庆、洪猖、渠蛮子。
“呦呵?这不是我们葵司主吗?怎么,你们这一个个浑身染血,脏兮兮得跟群乞丐一样,莫非是被打出来了?而且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过情?结果却依然是被扫地出门?”葵庆表情愕然,用着极怪异的口气,讥诮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自顾自道,突然指着葵司大笑。
“跟条狗似的摇尾乞怜,难道也换不回一点怜悯?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鹿蘅东升令呢?难道司主大人根本没用?”葵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用了也没用?”
也不知这货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与那个叫黑崛的少年,狂妄肤浅的口气与姿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闾严在后头听得脸颊是微微抽搐。
葵司面容冷峻了下来,荥空与奎驽的神情,却是蓦地一变,眼神凛冽,冷冷盯视起了眼前的二人。
而对面跟在葵庆后头的洪猖,摇了摇头,则也是一声叹息,如长辈叹息起了晚辈:“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当初我们出现在扬柳客栈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想到的,那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从那时起,宣余山便绝对不可能再让你们拜山为徒了。”
“现在如何?是否已悔?”
“你什么意思?”葵司凤眼微眯,冷冷问道。
“什么意思?呵!其实司主应该还不知道吧?”洪猖忽然顿了顿,眉头怪异地挑起,露出了一抹极具嘲讽的哂笑,然后……便是一语石破天惊道,“老司主怀你之时,可是曾中过‘鸠劣之毒’啊!司主大人怎的拖到今天还蒙在鼓里?”
鸠劣之毒?!
葵司的娇躯不自觉地颤了一颤,目中一片震动与惊慌。
“你……你说什么?!”奎驽在后,倏而闻言,身子立时就是一倾,怒目绝眦,发出了一声无比愤怒的闷吼。
洪猖望见二人这副模样,顿时就是一阵好笑。葵庆却鄙夷地看了葵司一眼,又睨向了奎驽,冷蔑道:“鸠劣之毒,没听说过吗?中者终生难通灵络气府,三脉七轮寸寸裂。”
“你——”
“混账!”奎驽气得须发皆张,当场就想一拳砸过去。
荥空的一双眸子里,则已经是喷起了火。
“你们无耻!”她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无耻?”洪猖却“嗤”的一笑,面现不屑,转眼就瞪住了想要暴起的奎驽,“怎么?奎驽你还想要在这里动手不成?那‘鸠劣之毒’,可不是我们下的啊!而是老司主自己不知死活,硬要闯那禁地,结果误碰了鸠蛇老人的遗骸。”
“放屁!死了一千多年的一副尸骨,日晒雨淋,早就烂得不成样子了,哪还来的毒性?”奎驽一声咆哮,唾沫横飞。
洪猖脸色微沉。
擦了擦脸上的唾沫,便又再次对视了过去,一张面孔却已面无表情:“就算你说的没错,那也与我等无关。不过……你们既然敢公然叛出魁谷,就已经是撕破了脸,似乎也没必要再讲仁义了吧?难道还要高唱道德,自淫良善不成?”
“当年老司主和尤疯子的行事,比之我们这些人,又何止丧心病狂了十倍?其实归根究底,又还不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再说了,母胎染毒,先天不足,又岂是人为能改变的?你们司主她注定了窝囊憋屈到死,再怎么耗费心力也——”
“说这么多做什么?”葵庆挥手止住了洪猖的话语,“废物就是废物!被我们魁谷扔掉不要了,就已代表她没有任何价值了。别以为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了,就不是泛着恶臭的垃圾了。”
“年过十九,还脉轮未开,甚至终生都不可开,去哪里都是一最下等的资质!葵秋绫,你这贱人,哪怕有鹿蘅东升令在手,照样也绝对没人肯收留你!”葵庆恶狠狠地道。
葵司却瞥了他一眼。
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不劳你费心。”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她竟突然神色淡漠地走了过去!
正视前方,错身而过,却是连斜眼瞧一下身边的这条疯狗都懒得做。刚才那一瞬间的慌张没了,痛苦没了,悲伤也没了,所有能扰她平静的因素,弹指间,就统统都被她抹了去。
闾严见状眼神一亮,竟略带了欣赏,于是也终于一笑,开口道:“唉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几条疯狗而已,让他们自己吠!”
另外两人被闾严拍着肩膀催促,顿时一怔。
奎驽还想说什么,却反被荥空拉着向前,连忙跟上了远去的葵司。
“嗒嗒嗒……”脚步声轻响。
队尾相错,渠蛮子似乎是为了让路,侧身时,目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刹那,手也飞快地晃了一下。刘海的甩动与遮掩,却将其目光的变化,完美地藏住了十分。没有气机起伏,没有灵元波动,没有凶意外泄,故而无一人察。
刚刚还叫嚣得意气风发,下一刻便被人当作空气给无视了。这一拳打在棉花里,葵庆则当即就是神情一窒,怔怔愕愕,沉浸在了他尊严被踩的屈辱里。
屈辱过后,便是怒火。
强烈的自尊心,再一次被“卑贱的弱者”践踏上了一个脚印,怎能忍?
当然不能忍。
于是怒火高炽,竟生出了无比酷戾的杀意,而葵庆眼中的寡毒,则更是阴鸷得如野兽一般可怖:“葵秋绫,原本还念着你我有些血缘,你若肯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我便会让你滚出这西荒,饶你贱命一条!”
“可如今……哼!你最好给我吃饭都小心点,千万被噎死了!只望你接下来,真能躲得过葵春菏那个毒妇的手段!”葵庆转身,嘶声恨恨道。
洪猖睹之,不由再次一叹。
望了眼奎驽的背影,竟又猛地扬起了首,遥声道:“奎驽,我敬你是条忠心耿耿的汉子!如今形势已明,你还要跟着你家这位注定没落的司主不成?你若有意,我可以再劝劝庆公子,让他再给你一条生路!你的血变比我还强,伤势也只会比我要深得多。若你能投诚,我担保你能尽去沉疴,从此翻身!”
“哼!形势已明了了吗?我看你们真是在自淫吧?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好自为之吧!”十几丈外,只传来了奎驽的一声笑,笑声中,尽是凿齿磨牙的阴怒,以及某种说不出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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