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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地都在震动,轰鸣如雷,亦如风暴。
无数树木一路倾倒,响似斧斫,喧腾热闹。
葵春菏很美,美貌不下葵司,仅次于荥空,听到前方一直喧嚣嘈杂,她一双细眉渐如吴钩般扭曲,却极大地破坏了这种美感,凭空显出了几分阴鸷,戾如夜影中的罗刹。
“怎么回事?葵秋绫这个蠢女人,莫非是招惹了什么妖兽了吗?看这样子,居然似是一直在逃遁?然而这般动静,又岂是她能弄得出来的?”葵春菏暗暗嘀咕道。
“春菏姑娘无需心忧!在东区,镇与镇之间的大道上,均设有结界,若不是百只以上的兽潮冲击,是不会——”
“嗯?怎么多了一个?”那位付姓队长还没说完,葵春菏便就是一声惊咦。
——“轰隆隆”的响声似乎远了些,于是闾严四人便终于也跑出了森林覆盖的地域,踏入到了黄泥大道之上。然而四人之中,奎驽昏倒在荥空的背上,葵司软缩在闾严的怀里,荥空和闾严又都是气喘如牛,鼻息闷沉……这状况露在此间几人的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狼狈。
荥空愣了一下。
闾严因为一心只顾身后,未曾通过大地注意前方,此时得见此景,也是呆了。
于是觑了他四人一会儿,葵春菏便忽然又笑了。
付姓队长则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当其为空气:“无妨,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都是顺手的事。大概是个愣头青,看上了你们这位司主的美貌了吧?”
“或许吧!算他命不好,一块杀了算了。”葵春菏轻轻笑,看出来了闾严同样脉轮未开,便向后挥了挥手,“何一何二何三何四,现在可以动手了。你们对付奎驽,剩下的交给——”
“呵呵,不劳春菏姑娘费心!些许蝼蚁,不足挂齿。我四人所结之斩血阵,亦有克制血变之能,威力巨大而粗暴,到时伤了春菏姑娘的人便不好了。”付姓队长心高气傲,竟不等葵春菏下令下完,便断然拒绝了她的帮助。
“那好吧,有劳寇队长与付队长了。”葵春菏无奈地一叹,自然是只能止住了身后的四名军卒。
“多谢春菏姑娘体谅!”付姓队长拱手一笑,笑声一落,其身影便就突然消失了,仿佛是游鱼入了水,又宛是蝙蝠潜进了黑夜。
然后,眨眼间,便是一片杀机泄。
清风来,扬起尘。
数道暗影,迅速靠近!
闾严很快反应了过来,弄清了眼前的情形,却也不管不顾。望着对面的葵春菏,冷不丁的,就是一声寒意刺骨的哂笑,咧开了满嘴的白牙:“嘿!一群傻鸟,来得正好!”
唇角冷笑不已,葵春菏望着对面几人,也一直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这一刻,听见闾严口出狂言,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眼神一厉,想撕烂他的嘴,但还没来得下令,却就见到……闾严抱着虚弱的葵司,瞬间消失了。
一道水色波纹生在了那处!
“是欻澜!”此女登时双目一缩,大叫!
林中的阴影里,却随即就有了更惨的叫:“啊!不对!快逃!是幽虫!幽虫!!!”
叫声撕心裂肺,魂飞胆丧!
窸窸窣窣的魔鬼行军声,亦是由远及近,忽焉大响!
“吼!你这坏女人,还想欺负阿绫!”荥空浑身汗毛一竖,却同时也是凶光大露,四足猛地一阵刨动,就往葵春菏这边冲了过来。
葵春菏自然是吓得脸色惨白一片,却才刚刚转身……背后就出现了闾严狞笑的面孔:“跑?还跑哪儿去啊?送上门来的替死鬼,你们跑了我怎么办?桀桀桀桀桀……”
声音一落,不等她心惊胆裂,立时就是一脚,踢中其腹!
“咚!”胸腹一声闷响,人便飞了出去。
“啊……葵秋绫,我做鬼也不会……啊啊啊啊啊啊……”
“还想跑?全都给我滚回去吧!”五个泉海一脉,四个泉海二脉,放在此时的闾严面前,何足一哂?
“轰隆隆……”又是两个闪动,错开了四名拔腿就跑的魁族军卒,心念随之一变,其脚下的大地便再次开始了狂鸣!
东西纵横五百米,南北横跨二里距,立时便是一只陶泥般的巨碗,卷木携岩,合向了正中心一点!
“不——”有人绝望地咆哮,脸上恐慌万状,泥碗却如苍天倾覆,瞬息就化作了一个空心土球,完全遮蔽了头顶的月光,也完全断绝了他们的生路。
“窸窸窣窣……滋滋滋滋……啊啊啊啊……”恐怖的爬行声、细密的啃食声、凄厉的叫喊声,转瞬就混作了一团,令人闻之色变,如堕九幽。
闾严气息微喘,站在路另一边的林影里,目睹眼前的人间地狱,虽然有心坚持看完,却眨眼就败下了阵来,面皮隐隐抽搐,阵阵心惊肉跳。
葵司软软卧在闾严的怀中,也是不忍地转过了脸去,埋在闾严的胸膛里,开始了下意识的战栗与发抖。
荥空则胆小了许多,丝毫不敢停留,一溜烟的工夫,就已跑得远远的了。
……
……
大半个小时后。
一堆篝火旁,闾严三人虽仍然心有余悸,惊魂未定,但好歹也是摆脱了致命危机,暂时安稳了下来。
由于轭极真形蕴含了一丝延真境的力量,钻进奎驽手臂中的那只落单的幽虫,自然也就再谈不上无法灭杀了。控御着空气入体,轻轻一捏,这可恶的虫子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被扯出了奎驽的身体。
然而到了现在……
情况却仍然很不乐观。
奎驽依旧昏迷不醒;荥空哭肿了眼,又沉默不语;葵司第四次在手上咬出了一道血口,施了最后一道符,治疗了一下奎驽,然后整个人,便像是被吸干了一样,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病怏怏了起来。
唯独闾严,还算好点。
“奎驽怎么样了?”噼里啪啦的柴火在燃烧,篝火旁边不算静寂,但还是直到闾严出声,这死寂的气氛才算是被打破了。
“血变本就是燃血焚髓的自杀举动,阿驽他之前频频动用,已是伤了根本了。这几日又连连遭遇这种事,更是雪上加霜。现在……他已经进入弥留之际了,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我还是不知道……”葵司呆坐在篝火旁,呆呆地看着火焰在幻动,眼神空洞,声音也极为低沉失落。
闾严皱了皱眉。
他丝毫都没想到,奎驽的病况居然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荥空则抽了抽鼻子,哭肿了的眼睛里,再次噙满了泪。
“你怎么样了?”闾严望着这妮子也是无语,暗忖哭有什么用,目光却又转到了魂游九霄外的葵司身上。
葵司则又沉默。
沉默了很久,嘴中才有了毫无起伏的声音:“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见得此景,闾严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本来还想问问幽虫的来历,问问幽虫的生存特性,问问幽虫为什么吃够了人就不再追击,又为什么至今不曾泛滥成灾的,但现在看来,好像一切都不是时候。
于是,所有的忧思,最终便只化为了一声轻叹,沉落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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